初到奥克兰时在住处附近发现一家名为“顶点”的粤菜餐馆,可以说是我在国外所遇到的最为正宗的中餐馆,烧鸭、烧鹅、叉烧等等,让我们颇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今天重返故地,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返寻味”。

老板娘也认出了我们,很高兴地打招呼,落座先上一碗老火汤。

过了饭点,食客不多。我们正吃着,一个坐轮椅的人“自驾”进了门,问道:“现在有饭吃吗?”大块头,深棕近黑色的皮肤,长得有点象南美人,居然说很标准的普通话,一出口就把我们震住了。服务员说:“有啊,请坐。”想帮他“入座”,他小声但坚决地拒绝了,在一张空桌旁停下轮椅,把一张椅子挪近,两手用力撑着桌面,脖子上青筋暴露,倏地稳稳站立,旁人还来不及担心,也来不及赞叹,他已在椅子上坐好。

服务员问道:“喝茶吗?”

“不要。”

“喝水吗?”

“不要。”

接着他反问:“有蛋炒饭吗?”

“有。”

“要一份蛋炒饭。不要盐。”

看样子熟门熟路,应该是熟客了。脸盘圆圆,有些偏胖,两只眼睛更是圆鼓鼓的,显然不是中国人,但又对他的长象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稍坐了一会,就招呼老板娘过来:“请问要多少钱?”这句话由一个相貌有点粗鲁的外国男人用彬彬有礼的普通话说出来,让人很觉诧异。老板娘说:“十一块。”他把手从外套的领口处伸进去,在里面摸索了一会,掏出钱,点清了付给老板娘。他刚进门时,看那架式,我心里有点犯嘀咕,心想是不是来吃白食的?他是残疾人,加上今天圣诞节,总不能赶他走吧?是不是他也不希望别人有这种疑虑,所以点完餐,抢先付了钱,本来都是吃完饭再结帐的。

他进门之后,本来就食客廖廖的餐厅就更加安静了。他点完餐,坐在那里,似乎也有点察觉。可能是为了打破沉寂,他问服务员:“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说:“我叫爱丽丝。”他说:“爱丽丝,你是个好人,上帝保佑你。”爱丽丝微笑说:“谢谢。”他不等人家问,就道:“我的名字是周润发。”大家听了,表面上不动声色,但互相交换眼神,心里都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出来。如果要找他和周润发相象的地方,也还真有那么点,比如身材比较高,比如大大的脸庞轮廓,比如眼珠子都很大很圆,看来他对中国文化还多少有点了解。也许发哥哪天落魄成了这样子也不奇怪,但今天现身此处,就让人啼笑皆非了。

老板娘在柜台后面问他:“你的普通话介(这)么好,细(是)在中国学的吗?”老板娘是香港人,她的普通话显然比不上这位周先生。周先生说:“我没有去过中国。我是在图书馆学了一年。”接着又补充一句:“我是毛利人。”难怪觉得他那模样似曾相识,原来是看过好多毛利人的宣传海报。显然他很以自己的毛利人身份自豪,而我们所有人都更惊奇和佩服的是,他没有去过中国,却能以如此规范和流利的普通话和人交流。他的口音里也带一点粤味,我猜想可能他的老师是广东籍的。大多数中国人学了不知多少年英语,还不能象他这样娴熟地与人交流。什么图书馆这么牛,我干脆去那里学一年英语好了。

周先生又谦和地对老板娘说:“你是个好人。上帝保佑你。”

我们去结帐的时候经过他的桌前,夸奖道:“你的普通话说得真好!”他自我介绍:“我在图书馆学了一年。”其实我们已经“偷”听到了。他又一脸认真地对我们说:“你们是好人,上帝保佑你们。”

如果信教的人都象他这么虔诚、和善,对这个世界来说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