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日本这个国家,因为历史和政治的原因,我们总是存着几分偏见,过去极不情愿承认他们的优秀,一旦揪着一点负面,就非常痛快的大肆渲染,恨不得向全世界证明这是一个拘谨而变态的民族;近些年又出现了一股声音,将日本形容成人间天堂,以鸡汤文的口吻,极力推崇日本人生活的每一个环节,对国内的一切充满了鄙夷嘲讽。

既不赞成狭隘的民族主义也极其讨厌崇洋媚外轻贱忘本的论调,在亲眼见证之前,我拒绝对道听途说发表意见。

所以这次踏上东洋的土地,我格外留心去观察他们的生活,尤其是那些本地人约定俗成司空见惯的细节,想验证传闻的真实性。

最先感动到我的,是日本人对于公共环境的尊重,我们之前听闻的关于排队、安静、饮食禁忌的等等传闻都没有夸张其词。令人惊讶的是,无论是在都市还是在乡野,从人潮汹涌的地铁站到门可罗雀的美术馆入口,大家都毫无例外的遵守着这些规则,包括老人和孩子,这种全民无需监督的自发自觉就有些可怕了。

一次我在街头排队买冰淇淋,天非常热,排队的人很多,绝大部分是一群叽叽喳喳,兴奋的出来游学的中学生,但由始至终队伍丝毫不乱不肿,细细长长的蜿蜒了很远,大家理所当然的逐个往前挪动着,不慌不忙——我开始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约束了这个国家数目如此庞大的群体,这肯定不是单靠法律或者社区条例能完成的任务。一路上这样的细节越来越多:深夜空荡荡的街上没有行人闯红灯;巴士司机一定等下车的客人完全的离开车厢才会启动,绝不催促;扶梯上所有站立的人都靠左排成一列,右边的急行通道永远畅通无阻……我开始意识到,这是一种以发自内心的对他人的尊重和对被道德强大的群体鄙视的恐惧共同作用形成的心理诱导。

一向尊崇一句古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想正是这个由中国古人归纳的处世原则为这个社会划定了深入人心的公共规则。

写到这里不禁想起每天早上在北京等待地铁,大多数时候,人们是规矩的站在车门两侧排成两行,但常有逾规者出现,堂而皇之的往车门处一站,老实排队的人的不忿就开始冒了出来,心理一旦失衡,这些个道德、面子之类反正也无关紧要的问题便抛诸脑后——争相抢位者有之,口角往来者有之,大打出手者亦有之,就连我也常在心里愤愤不平,无数次就想大吼一句:“后面排队去,当我们都是傻子啊!”正是这些破坏规则者的频繁出现,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增加了我们社会的戾气。

几个月前坐火车回家,睡在硬卧的中铺,下铺聚集了一群似乎是来自同一个事业单位的年轻人,被旅行社带着一起坐火车去张家界旅游,中午时间,两组中铺上铺的乘客都爬上床进入了休息状态,下铺的那群人依旧高声谈笑,旁若无人,几小时过去了没有停止的意思,我看到隔壁和楼上的乘客都数度翻身,重重叹气,终于忍无可忍,对下铺提出了抗议,他们这才讪讪的应承着,很勉强的降低了音量,表情就在明显怪我扫了他们的兴致,让我仿佛犯了错一样如鲠在喉。

什么时候,当我们的同胞都能做到换位思考,在公众环境中不再盯着自己的小九九,把个体放入群体当中,将他人当做自己一样尊重,才能奢谈和谐社会,奢谈强国之梦。

在日本期间,另一件事情,也时时吸引我们的注意——他们对垃圾的处理。日本的垃圾分类执行的十分严格,这个我们早无数次耳闻,以前看《蜡笔小新》里单是关于垃圾的故事就能编出好多集来,剧情常常是错过了今天扔垃圾的时间,本类垃圾就非得在家里放上一个礼拜才能处理掉。我们的日本分公司每次搬家都有价格不菲的旧物处理费,这跟国内旧物处理反而能赚钱是完全相反的。别小看了这笔旧物处理费,它迫使居民对旧物的使用最大化,尽量的控制因为随意的喜新厌旧造成物资的浪费,突然想起《樱桃小丸子》里有一集,小丸子心血来潮想在院子里设一个茶座,妈妈懒得理她,让她自己想办法,她听说同学滨琦家有废弃不要的桌子,就随口问了问能不能给她用,结果滨琦家开了个车,欢天喜地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破桌子送到了小丸子家,最后,当然是小丸子家开始头疼怎么处理这个大家伙了。

我们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不同色彩的垃圾桶并排而立,桶身上画着垃圾的类型,据说日本人从懂事起就被教育垃圾如何分类,这已经成了深入骨髓的一种习惯。前些日子好像北京也心血来潮的宣传过一阵,但仅止于心血来潮,既没有更细致的分类知识教育,也没有配套的分类回收制度,最终沦为一场茶余饭后的笑谈,对政府执政能力的抹黑而已。

更夸张的是,为了防止外出期间的随意丢弃,日本街头的公共垃圾箱极其少,真正的极其少!少到走上大半天也未必能发现一个垃圾桶,逼得我们短短几天就养成了随身带垃圾袋的习惯,那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地面,任谁也丢不下手啊!更惶论随地吐痰这种让我深恶痛绝的恶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