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flickr上搜过太多伊斯坦布尔的胶片摄影,还有早年喜欢的土耳其女摄影师Rengim Mutevellioglu,她拍过太多土耳其暖日光晕下的人们,马尔马拉海边奔跑的少女,蓝色清真寺里围着头巾祷告的妇人……我是个视觉动物,容易被色彩,光影所吸引,被胶片里的伊斯坦布尔所吸引。
帕慕克说,美景之美,在其忧伤。伊斯坦布尔担得起“忧伤”二字,而他念念不忘的呼愁,在博斯普鲁斯日暮时分的海面上,被海鸥围绕的船只与白浪,结结实实与呼愁撞个满怀。
在伊斯坦布尔待了5天,1月16日第一天,酒店用完早餐直接去了蓝色清真寺,虽然之前看过太多图片,当那盏圆形的大玻璃吊灯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内心里有震撼,四周是席地而坐的人们,裹着头巾的我也颇有入乡随俗之感。
蓝色清真寺出来,一时想不到再去哪,因为刚刚结束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休息不过三个多小时,时差的疲倦感阵阵袭来,天又下雨,于是在广场上晃荡,望着路牌发呆,这是有人问,你在看什么?
那是刚到的第一天,刚刚领略广场上铺天盖地的搭讪,我天性冷淡冷漠,一贯耸耸肩目不斜视,唯独那刻,仿佛疲倦之下心神出窍,顺着声音望过去虚弱的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那是第一次看到Ramazan黑黑的笑脸,他走过来,“这里有蓝色清真寺,那边是索菲亚大教堂,再过去是皇宫,然后还可以去大巴扎。”我知道,我说,可是我很累,可能哪儿也不会去。他说,我知道一些不在路牌上的地方,也不收费,要不要带你看看?
我想了想不置可否,冲他笑笑转头就走,他跟上来,并肩走,也无话,我停下来,说,我不会付你钱的。他一下乐了,白牙衬黑脸笑到耳朵根,摆摆手说我不要你的钱。那好吧,我们走,我说。
于是那天下午他说的随便走走,开始了我的苏丹艾哈迈德雨天暴走之旅,他带我看了两个小小的棺材博物馆,地毯博物馆,后面不知名的店铺街,大巴扎,莱曼清真寺,出来时霍然看见海峡,以及对岸的欧洲区,一下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是体会不到的,我等怵然撞见如此古老又繁荣的被海峡隔开旧日城邦,又去了香料市场……那个下午我只记得昏头昏脑的跟着他走,撑着他的大黑伞,在人群密集的苏丹艾哈迈德穿梭,直到我说,我走不动了快死了,他又笑,那要不要去我们家店里坐坐?
因为之前听过太多土耳其地毯店恐怖的营销方式,我下意识的直接拒绝,他急了说真的我不会卖你任何东西,那边有专门的客厅可以坐坐喝茶,你不用买任何东西。我说,我真的不会买任何东西,我买不起。
于是跟他去了蓝色清真寺广场附近的家族店铺,非常的近,沿街的店铺后面一条巷子,进去有露天的咖啡座椅,以及一幢楼的底部,有一间堆满地毯的客厅,暖洋洋,他叫人泡了茶过来,他最喜欢的cherry tea。
后来,这间客厅我来过无数次,喝过无数的茶,见过无数他的家人,几十个表兄,店里的亚美尼亚店员,他的哥哥,叔叔,妹妹……除了他父母,好像见遍了他的家人,他的某个表兄对我说,你知道吗?这几天他很开心,因为你在这里。我望向他,永远笑意盈盈的眼睛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黑肤,大胡子。
遇见他的那天还是他的生日,而飞机上遇到chris的那天他也说,昨天是他生日,我想,生日是最新的流行词吗?哈。我问他如何过生日,他说不会过,对于穆斯林来说,生日并不那么重要,他们有更重要的宗教节日。我说,那你喝酒吗?他说,喝的。你每天祷告吗?他又笑,不会,大概一个星期一次。噢你是坏穆斯林,他点点头,是的。
5天的伊斯坦布尔,每天都见到他,我们用微信联系,如果没有wifi我的手机就没有用途,而有时候走在路上居然也会碰到他,他就扔下要做的事,打电话让别人做,然后带着我去这里去那里,他说,你最重要,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他说你有空就来店里找我好不好,只要你来我会飞飞飞奔过来,他张开双臂做了个飞的姿势,因为你最重要,他说。
我一直觉得这是小孩子的话语,他对于我,就是完全的小孩子,比我小太多太多太多,他说,十岁也不是问题,我还是觉得,啊,小孩子。可是小孩子才会热情单纯,让人不知所措。在皇宫旁边的公园里我叫他小孩子,他一下生气了说我早不是小孩了,我已经服完兵役了你知道吗?我是成年人。
好。从那以后,再没叫过他小孩。可是那双光亮的,笑意盈盈的琥珀色眼睛,以及笑起来弯弯的嘴角,始终洋溢着孩子才有的单纯与善良。不知不觉我开始喜欢他吧,却浑然不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