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头的照片,我给它起名叫《向往》,它代表了我对南极的向往,而要想去南极,最近的途径是从南美大陆最南端的火地岛乘船,穿越德雷克海峡,抵达南极大陆最靠近南美大陆的南极半岛。

从地图上看,南美大陆呈锥形,上大下小,一直向下延伸,最南端是火地岛,是为美洲大陆的终点;而南极大陆则像一朵不规则的罂粟花,其花柄弯弯曲曲的向北延伸,末端直指南美大陆南端的火地岛,隔海相望,两者之间便是德雷克海峡。

德雷克海峡宽900多公里,相当于北京到上海之间的距离。我们搭乘的海钻石号科考游轮以20节的时速横渡海峡需要30多个小时。

受地球自转影响,海上常年刮着强劲的西风,推动海水自西向东流动。但南北半球的洋流各不相同。北半球,北美大陆和欧亚非大陆对北太平洋和北大西洋的洋流形成阻挡,于是形成大洋各自的循环:北大西洋向东的洋流受阻后沿西欧边缘北上北冰洋,再沿北美东海岸南下返回;同样,北太平洋则是形成北美大陆北上再沿欧亚东海岸南下的循环。而在南半球,南大西洋的西风带洋流由于没有陆地阻隔,可以畅通无阻的一路向东流向印度洋和南太平洋。然而,南太平洋的西风带洋流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受南美洲大陆阻挡,洋流沿大陆西岸南下,终于在大陆最南端找到突破口:德雷克海峡。于是在西风的助推下,迫不及待的太平洋海水以每秒1500万立方米的流量拥挤的通过只有几百公里宽的狭窄海峡,你推我搡,争先恐后,撞击出滔天巨浪,排山倒海。

德雷克海峡一年四季都刮着八级以上的强劲西风,风速高达30节,浪高10米到20米之间。我们的游轮排水量在9000吨,加上淡水、燃油、补给,总排水量应该超过万吨。但是,就是这样一艘万吨巨轮,在德雷克海峡的风浪中,也不过像一叶扁舟,上下颠簸,随波逐流,无助,无奈,无依无靠,风雨飘摇。

几乎没有人不晕船的,只是程度不同罢了,多数人都头晕、恶心、呕吐,我太太也是如此,尽管吃了晕船药,也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任风浪肆虐。我还好,还可以起来行走,但是就像喝了半斤酒,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身子都是斜着的,好在所有的墙边都有扶手。

不甘心就这样躺着过海峡,我还是坚持起来向甲板走去,磕磕绊绊。

推了一下通向甲板的舱门,没有推开,舱门被风死死的顶着。用力再推,舱门开了一条缝,狂风立刻裹挟着海浪的碎屑从门缝中挤进来扑到你脸上,一口冷气灌进来,喉咙就被噎住了,手一松,门嘭的一下又关上了。

倒退着用后背使劲拱出门去,狂风迅即包围上来,四面八方的撕扯着你,似乎只要抓护栏的手一松开,整个人就会像秋叶一样随风而去。硕大的船头,一忽儿被高高的托起在浪峰,一忽儿又被狠狠的砸向谷底。海浪趁机涌上甲板,又从锚链孔瞬间流走,荡涤走甲板上所有未加固定的东西,包括勇气和信心,留下的只有恐惧,无边的恐惧。

当天的浪高肯定不止10米,因为我站在10米高的四层甲板上却看不到海平面,视线内都是铅黑色的浪峰。在没有风的日子里,海是湛蓝色的,随着风力的加大,逐渐变成暗绿色、墨绿色、铁灰色,直至可怕的铅黑色。而德雷克海峡永远是铅黑色。

船在谷底,周围都是铅黑色的浪峰,狂风在峰顶吹起一层浪花,泛着狰狞的白光,那是死亡的颜色。受不了这种压抑和恐惧的气氛,我最终还是退回船舱去了。

第三天早晨,忽然觉得船没那么晃了,拉开窗帘,竟然看到了远处的冰山!南极!我终于到达南极了!忍不住轻声问候一句,早上好,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