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海钻石号有三套运作班子:船长领导的大副、二副、大轨、二轨等驾船人员;酒店经理带领的客房服务、餐厅酒吧、健身娱乐等服务人员;还有一套班底就是探险队长伍迪领导的探险队,负责驾驶橡皮艇带领我们海上巡游和登陆探险。

伍迪是澳大利亚人,原是一名职业律师。热情,充满活力。每天活动结束,他都会在船上的多功能厅举行总结会,盘点当天的探险内容,预告第二天的探险行程。每次都是小跑着上来,发言充满激情,很具有鼓动性,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和他一起热血沸腾。

梯莫是探险队员之一,他用熟练的中文说,他们这十几个队员都是伍迪招募来的,伍迪是他们的“老板”。梯莫是个医生,他每年有两三个月在海钻石号上作探险队员,非探险季节,他在北京亮马河附近的一家私立医院作几个月急诊大夫,其余时间回到美国和家人团聚。所以他的中文说的很好,和我们交流没有语言障碍。他会认真的跟我学着说一些他不熟悉的中文词句:“扶手”、“干红”。问他为什么放着医生不作来作探险,他说,南极探险惊险刺激,很有挑战性,而且这里风景很美,他喜欢来这儿探险,“和那个什么什么无关。”他说不上来那个词了,我告诉他,“功利”,他重复着,“功利”,努力记住这个新学到的词。

西蒙也是探险队员,还是一个造诣很高的摄影师,南极探险宣传材料上以及总结会上播放的幻灯,大多出自他的手。不苟言笑、喜欢看书的他善于捕捉南极动物的细节,特别擅长用动物眼睛的特写来表达它们的情感。我们的船是凯撒旅行社的包船,共9个团队,公司项目经理张雷亲自带队,为此他们在每天的总结会上安排了一个自称柳叶刀的上海摄影师讲授摄影知识,不料他却把摄影变成了一系列复杂的数学公式:九宫格,三分法,接片(把几张照片拼接在一起)。然后就是展示自己的照片,“漂亮极了”,“极致”。但是当你看到原本纯净的、晶莹剔透的南极被他后期制作涂抹的红一块黄一块、青一块紫一块时,难免心生反感。到第三天,终于忍不住退场了。在门口遇到了集体退场的张雷和众多领队们,我说“换人吧”,他们说,“跟您感觉一样。”第二天就换了西蒙讲。西蒙的讲授浅入浅出,“摄影是个简单的事儿,是个快乐的事儿。”“照片没有好坏,只要是你看到的,只要你喜欢,只要是真实的。”他让所有的人对自己的相机有了信心。简单,快乐,我记住了西蒙的要领,也记住了这个学者范儿的摄影师。

安妮也是探险队员,澳大利亚人,伍迪的太太。常年暴露在极地风雪中,面部看上去不那么细腻光滑了,却难掩她的漂亮,尤其是她那纯净甜美的笑。没有登陆或巡游的时候,她会开讲座,讲南极海豹的种类,讲南极动物的食物链。只要有她的讲座,我总是会去听,也是想多看看她甜美的笑。那天饭桌上,我说我喜欢安妮,不料很多人都跟着说,他们也喜欢安妮,连梯莫也这么说,还说和安妮是很好的朋友。我笑着警告他,我们这样说没事儿,反正过两天就下船走了,可是你走不了,这话要是让伍迪听见了,非揍你一顿不可!可梯莫说,他不怕。

所有人里,最喜欢安妮的其实是我太太,她太喜欢她了,于是想把一款满钻水晶雪花造型的胸针送给安妮,她觉得只有这款晶莹纯净的胸针才最适合安妮。在早餐的餐厅里,她见到了安妮,我看见安妮接过胸针时,意外而惊喜的睁大了眼睛:“It’s beautiful !”安妮把胸针别在胸前靠上比较显眼的位置,指着它对太太打个招呼,示意太太看。头一歪,她做了个卖萌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更加甜美、更加迷人了。

我在想,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都不约而同的喜欢上了安妮?当然,她漂亮,但更主要的还是喜欢上了她那干净而甜美的微笑。这样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微笑,只能来自一个内心纯净的人,只能来自一个平和、宁静、能保留人的天性中一份真纯的国度。这样直触心底的微笑,我们已经很陌生了,但心里深处其实都很期待。所以,一看见就不自觉的喜欢上了。

我真担心,担心国人这么大规模的涌出国门,会把我们的浮华、浮夸、浮躁,把我们的不文明的丑陋的行为,像病毒一样传染到人家那儿,把本来很干净的地方也给污染了。

一觉醒来,船已经驶过了风高浪急的德雷克海峡,缓缓的停靠在了南美最南端的乌斯怀亚港。一起朝夕相处了十来天的探险队员们悉数来到码头上,帮我们把行李装上大巴车。他们站成一排,向车上的我们挥手告别:伍迪,梯莫,西蒙。还有安妮。那枚闪亮的胸针依然戴在她的胸前,脸上依然是她标志性的甜美微笑。

再见了,可亲可爱的探险队员!再见了,一生一次的美丽南极!。

太太和安妮合影

南极探险专栏作家。

从左至右:梯莫,我,伍迪,安妮。

文中提到的那件胸针。

梯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