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这城的名字就给人无限想象,虽然没有稻田,但是这个季节,在河谷里公路旁,草原中间以及山坡脚下,零碎的青稞田,随风摇着饱满的穗,再加上点缀其间缓慢移动的羊群和牛群,到处透着富饶平和。
午饭后顶着通透无碍的阳光,在石头砌的巷子里找旅舍。安顿好行李,躺在旅舍的床上,房间宽敞,窗子很大,看近处的屋顶和远处的山丘。然后头枕着满城的阳光,热切的睡了一觉。我记得当时床不大,100公分宽,白色的床单和被罩,百合在我对面睡,背包就放在床边的地板上。你若有在树荫下睡觉的经验,就能明白我说的头枕阳光是何种滋味。你若有在乡下夏天午后睡觉的经验,就会明白松弛是怎样一种状态。
从睡梦里醒来的方式有千百种,最让人真心赞美的应该是没有任何理由,也不受任何提示,就不自觉的忽然从另一个世界回到原本的世界。轻轻的一睁开眼,哦,都还在。是睡前这个房间,身旁的背包,头顶的窗户,还有窗外的光线都在。可以有某些不在,比如对面的人,已经从床上起来,不在房间,可能在院子里,也可能到了大街上。
蹬蹬蹬的踩着木质的楼梯下到院子里,遮阳伞下,百合在玩着手机或者其它,不记得了。旁边的水龙头滴答着水,反着阳光,刺眼的明亮着。我也坐在下面,打个哈欠,发着呆,无所事事好。光着的脚,搭在另一个椅子上,脚趾头在光线下,胡乱的动着,跳着舞。一分一秒的,有时候像滴水,有时候像泉眼。出神的想一个人想某些事儿,想的都很遥不可及,这怕是大多数的通病。
再清醒一些的时候,就想去逛逛。巷子并不窄,石头砌出高度不等围墙,中间坐落着各种细节不同的典型藏居。并无屋檐,当然是雨水稀少。阳光从西边山顶上方投射下来,穿过路旁高高的树,穿过围墙上低矮的植物,穿过电线杆上织的密麻电线。脚下的土路,像放在阳光的锅里炸过一样,每一脚下去都会荡起尘土。你若欢快,身旁之物一起同你欢快。光线浓稠,走在其中明显的感觉阻力增大,只是不仅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愿意亲近。你无法想象走在混合了清新、干净、温柔、热切还有,嗯,是自在,这些感受混合在一起,你可想是何种境况?写到这里时,会想说一个问题。大多数时候,人爱说当用文字回忆某个时刻时,就好像经历了一遍,是满足的。不过对我而言,有时候想用准确又通俗的词语描述当时的感觉,往往让我心生畏惧,因为往往这些轻松自在的描述恰恰是辛苦的。或者可以用几个比喻,比如你在某个午饭时间在吵嚷的餐厅里,和某个人面对面坐着,一边吃一边聊着天,耳边嘈杂,餐厅玻璃幕墙外面也嘈杂一片,你因为对面的人和眼前的食物忽然觉得某种满足,又或者,突然想起很早很早以前的某个时刻,那个时刻是你一直无法面对的,但是这一次你只是轻松的让脸上有某处肌肉轻微的动那么一下。好的,不好的,愿意接受的,不愿意接受的,都会在某个时候给人带来这样的满足。
折过一条巷子,到了一条街上。两旁是各种商店,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都一并在这时间聚在这一处空间。房顶上的一个男人,看着天。酒店里的掌柜,在对面玻璃反射来的光线里专心做着事儿。建筑之间穿过来的阳光,打在刚好经过的喇嘛身上,他的僧袍在阳光里变色。菜市场里有新鲜的花生,下午的人不多,大部分人在卖菜,一小部分人在买菜。豆腐在阳光里更白,莴笋在阳光里更绿,西红柿更红,心情可能是更好的。
再晚些时候,光线变了,老了,像刚出锅的馒头,像蹦地一声拉开木塞的红酒,虽然太阳到地球的距离只需要8分钟,但此时它像从若干光年而来一样。我们走在树荫里,影子拉的很长,也像老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