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片混沌,我重回母亲的身体。理智,思考……任何概念或名词在头脑中都只能一闪而过,像飞驰的跑车之外一现即逝的树干。双手挥舞,双脚乱蹬,我紧闭着眼睛,追随着本能。

有一股温暖的感觉,或许是周身的河水。

有一股霎时的力量,或许是肾上腺素的躁动。

有一股沉闷的声音,或许是气泡穿梭水流发出的声响。

意识被打散了,但我可以在所有转瞬即逝的感受中抓住一点片段。无理性的挣扎中,头顶到了一种有弹性的介质,我知道那是什么,是船底。

哦,原来是这样,我和船都只因水流的力量而移动,方向一致移动的距离也一致,所以船将永远挡在我的头顶。这只是一方小小的屏障,4平方米?3平方米?可是它会不断调整,直到身下的家伙溺死为止。

也就是说,我要死了对吧。对了,我甚至还正身处漩涡中心呢!

老实说,完完全全地老实说,这一点也不可怕。

或许是这种想法令死神感到无趣,亦或是我本来就小题大做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总之,船底移开了,我紧闭着眼睛可是看到了光,在一片模糊中,感受到了明亮。然后,一股力量拽着我飞速上升,不是谁的手臂也不是自己的游动使然,是一件衣服,专门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作用。

嘿,救生衣,你土得掉渣可你真的救了我的命。

“抓住他!!”

模糊地听到这样的声音。

我咳嗽着,被竹子与“大哥”拽着救生衣拉上了船,阳光依旧,河流依旧,山林依旧,人们依旧。我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并非死亡之后的冥土,而是混沌充盈的河流,缓缓神,我看到大家混杂着快乐与害怕的笑容。

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我听不懂,我不讲中文。

不过我确实还是会那么一点点中文的,“好!”,来自瑞典的家伙生硬地发出这个中国字,竖起大拇指,对着被称为“大哥”的男人。他还想说“你说的没错”可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大哥’说的没错,”我转向竹子,“这感觉非常好!”

竹子大笑起来,转过头去,承担起翻译的重任。

深沉的男人听后点了点头,也笑了。

混账,每个人都在笑,明明刚有同伴掉入水中,可竹子,‘大哥’,其他的游客,指挥的小哥……每个人都在笑。

最混账的是,我也在笑,我发自内心地觉得开心,竟回想起十数秒钟之前四肢的无意识挥舞,头脑中飞旋而乱序的名词,我想起那一股急速拽我向上的力量,好像来自神的拯救。

最后,我回想起自己落水的那一刹那,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完全舒展的姿态,像一个渴求救赎的人,正跌向救赎的怀抱。

他妈的,那不像是落水,像是在迎接灵魂的解脱。

没过太久之后,在又变阴沉的天色之中,小哥指挥我们将船靠岸。在那之前我们等了好一会儿,听说是“弟弟”不见了。

这可真有趣,他们去救负责救人的人去了。

好在没有任何意外,“弟弟”安全归来;另一艘船也靠向我们,所有人都在欢呼着打招呼。双脚重新踩回大地,我们和小米饭再度重逢,她被安排到了另一艘船中,和日本男孩儿,英国女子还有跳水的强壮男人一起。

“去吃饭!!”小哥指了指高处,并示意我们把救生衣和船桨扔在岸边。。

在山林之中,一个简单的屋子,一张简单的长桌,一份简单的餐食。我们顺次取盘子,顺次打饭,顺次浇菜——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黄瓜片,酸奶……老实说现在我需要的不是食物,因为我一点也不饿。

我不懂,本来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可我就是不饿。

所以我随意吃了一点米饭,一些黄瓜片,同时把大量精力都放在诅咒自己上。

混账,傻叉应该带着他的手机。

从青草中拾起船桨和救生衣,十几双腿再次迈进船中。老实讲,真的不该吃饭的,总觉得热情已经消逝,就像漂流已经结束了一样。

我把这种想法和竹子一说,不知道是不是敷衍,他说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反正我们再没有遇到任何令人兴奋的漩涡,也再没有闯入任何翻涌咆哮的水域,皮划艇随着土黄色的河水漂流,滑过阳光灿烂,滑过四周山峦的浓绿与威仪。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靠岸了,船头又变成船尾,我和“大哥”迈进水中,帮助船只停稳。

另一只船也赶过来了,一个人提着一只鞋,听说另一只已经留在了翠苏里河中。

我知道你听得出我有点疲惫,开始敷衍,不过漂流?不夸张地说,我愿意再来上三个小时。

又或许,我们该一路漂到博卡拉,听说也有这样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