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车窗外收回手臂,目光投向和我一起前往博卡拉的或熟悉,或陌生的家伙们。车厢安静,每个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窗外,偶尔响起交谈之声却又迅速湮灭。我的三个中国同伴东倒西歪,竹子坐在我旁边,他倒是睁着眼睛,可也完全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活力。
嘿,这可是在长途汽车上,你还奢求看到什么?






梯田,梯田,更多的梯田。



对于大量类似的风景,或许你已感到厌烦;我愿意说上一句抱歉,可我不愿停止放入更多的照片。






我敢拿5克朗打赌,你错过了上一张照片的重点。
或许我该拉近一些。

接近画面中间的位置,有两个几乎被埋在绿色中的人。
没错,“两个身穿传统尼泊尔服饰的女人,行走在蓝天之下,田野之中。”这才是我要表现的重点。
至于她们正向哪里去,我也很快有了头绪。一个新的人类聚居点,一如既往的破旧,落后,可我不敢因此断言生活于其中的人们正深感痛苦。





一个有热情把自己的房子涂满色彩的家伙不会只懂得哭泣,这个逻辑我觉得并不算难。
再见了,幸福的人们,我们的目的地还在很远的前方呢







走在路上的那一大团毛球是一个人,他背着茅草,仔细看便不难发现这一点



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就是上图中那四个圆筒一样的东西。有两个似乎还长出了枝干来,或者只是谁插进去的而已。
奇怪的事情出现在拍摄下一张照片的时候。
你看得出,我们正在路过一大片一望无际的平原,绿色的,鲜嫩的平原,我说过我对这样的景色毫无抵抗力,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举起手机。谁知,拍出了这样一张照片。

虚化?这可不是出自我的意愿。
我很迷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混账,不知道的人以为是我故意要玩些所谓的技巧呢,然后他们便会嘲笑,说这虚化用的可真是奇怪。
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我得赶紧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举起手机,又拍下一张照片。

没有改善,仔细看草丛就可以发现这一点。
再来。

混账,这已经恶化到一种莫名的意境了。
或许这种照片适合某些趣味古怪的人士,可它绝对不适合我。我用着拙劣的手法调整焦距,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又试了一张。
老天,终于一切恢复正常。

这才是我要的照片!
松了一口气,我赶紧趁着不出问题的时候收录下更多美丽的风景——其实是人,人文风光,我不知怎么想起“乡村”这个词来。



然后又进入大自然,然后又是城镇……混账!!!听起来好烦!!!总是一样的玩意!!




倒不是所谓的“审美疲劳”——尽管我确实已经对很多美景无动于衷。看看四周,竹子又睡着了,“大哥”则早已醒来,眼神依旧沉稳,一直盯着窗外;小米饭醒来过又睡去了,一个女孩儿,容易疲劳一点并不难理解。
客车飞驰,外面,有人家在晾晒谷物。

哼,什么审美疲劳,那么多人深陷痛苦那么多年,他们疲劳了吗?
不过他们确实疲劳了,我本不该提出这种蠢问题。
所以,还是享受难得的喘息吧。末路亡灵,你不会经常拥有这样的时刻的。


致敬,向那些正在阳光下劳作的人们。

不知怎么,我又想起一些往事来,这次和老先生无关,当时是在一家街角便利店的门口,我和瑞贝卡拎着两袋食物站在一起,打算穿过十字路口。
“太难了。”瑞贝卡说。
“什么语言刚开始学的时候都会难。”我只能这样安慰她。
“不,我觉得德语特别难,”她动了动手臂,袋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从词汇到语法。”
我大致知道,我曾尝试学习法语,后来放弃了。
“德比,我觉得我不行了,好难受。”瑞贝卡的眼睛低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想再失眠了,也不想再头疼了,那些药都没有用。”
“那就不吃了。”
“不吃就会恶化。”
听见这句话,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瑞贝卡有时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可是我帮不上忙,不知道该怎么办。
“算了,不说了,走吧。”她长叹了一口气。
回忆中,我牵起瑞贝卡,迈开脚步;现实中,我把头靠向车窗,默默无言。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总他妈的会碰到一些这样的时刻。



又是这些圆桶,莫名其妙的东西。

不知是被什么触动,我的脑海中有话语涌出;长途客车上,一个瑞典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瑞贝卡,至少,你还有这个世界。

我们都拥有这个世界,瑞贝卡,我们每一个人都是。





我们拥有这个世界。
几簇极嫩的绿一闪而过,我下意识地举起手机,却只能留下一个模糊的绒毯,斜斜地错过在车后。

那就让车轮继续飞驰吧,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瑞贝卡,这句话,你听懂了吗?





哦,要过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