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炸鸡,我们的新同伴的提议,不过他们说那家店铺真正惹人垂涎的并非炸制的鸡块,而是芒果沙冰。
“你们真的该去尝尝,真的,”竹子翻译给我听,“特别好吃。”
至于小正,我们的新同伴,也一直在用英语变着花样地说“特别好吃。”
所以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我很高兴亚洲的人们也会热爱食物。我跟在他们的后面蹬动车轮,凉风依旧,这似乎是阴天唯一的好处了。
嘿,看看这家以“嗡嗡”为名的店铺,虽不知道它和蜜蜂有什么关系不过,它的店面可真合我的口味。

很快我们就到了被强烈推荐,以芒果沙冰为招牌食物的炸鸡店,只有一点有点恼人——它在很高的位置。

要爬楼梯吗?
混账,我竟想起了斯瓦扬布纳特寺的长梯。

大家纷纷停好车,准备上楼;我则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涌起一丝微笑。
哼,费瓦湖,你好像稍微变得漂亮一点了。

这是一家难以捉摸的店铺,我指的是营业时间这方面。据我们的新同伴说,如果没开门可千万别意外。
于是小米饭就变得无比容易放弃了。
“关门了。”她垂头丧气,于是我不需要懂汉语就知道她在说什么。

如果大家相信了她,那么就不会有下面这张照片了。

没有注意楼层,这是小米饭弄错的地方。我们走进四楼的一个屋门,老板迎了上来,他是韩国人,无意冒犯可是,这些亚洲人真的太难分辨了,对于我来说。
当然,我不是脸盲,我能记住他们各自的长相,可要问我哪个人来自哪个国家?别开玩笑了。
只有一件事能比这个更难,那就是分辨瑞贝卡那一大堆化妆品都是什么东西。
“我们想要芒果沙冰,和炸鸡。”
“没问题。”
等餐时间就是餐厅观察时间,这家店的内景很不错。



走到窗边,向外一看,混账,费瓦湖,你终于有了一点迷人的样子。

我喜欢这家店,因为它很高,我喜欢类似俯瞰的无聊玩意,这样的视角之下,总会有一些要么广阔要么绵延的风景。就算是在城市之中也一样,看看这些道路和建筑,身处其中的我们只会认为它们是独立的个体,只有跳脱出来,才能看出原来所有的一切都隶属于一个整体景观。
混账,我想起了什么。
我开始盯着窗外出神,我知道这一点,因为当我回忆这个时刻的时候我不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我只记得我的思绪回到了过去的过去,就像英语中的他妈的过去完成时。
“嘎吱——”
“晚上好!哦?德比,近来如何?”
“你知道我的,一直那个样子。”
“今晚想要流泪吗?”
“不用,来杯普通的果汁就好。”
“如你所愿,我的先生。”
他转过身去,随意倒了一杯梨汁给我。
我喜欢对着老先生发牢骚,曾有一段时间我认为这是自己思考的阶段性成果,到后来才发现,只是牢骚。
这可真令人沮丧,本来今天就已经够沮丧的了。
“你好像有心事。”
哼,我正等着你开口问呢。
“也没什么。”当然我要先这样说一句,“一位惹人生厌的老朋友而已。”
老先生擦着水晶杯,目光倾斜向下落在我的身上,嘴角保持着一丝微笑。一个姑娘走了过来,这已经是第二位前来搭讪的女孩儿了,看肤色与五官,像是一位来自西班牙的女郎。
混账,她那高耸的胸脯简直要杀了我。
“昨天你说今晚,”这个女子旁若无人,“今天,是不是又要说明晚呢?”
“没错,宝贝,你知道事情总是会变的。”
“善变的只是你而已吧。”
“明晚,我保证。”
女子妩媚一笑,送上了一个吻。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来找老先生的都是这种又火辣又豪放的美女,这些随心所欲的亲吻我都看过大概上百万个了。
“所以,深夜的徘徊者又感到了彻骨的孤独,大概是这样一个故事吧。”
老先生再次开口,他依然在微笑,而奇怪的是,我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随你怎么说。”
我喝了一口梨汁。
“身为瑞典人是一种幸运,贫穷和我们无关。所以能困扰你的只是孤独这一项而已。毕竟,你也不是第一天来光顾我的生意。”
看见没有,如果这混蛋想说“我了解你”,他就会拐弯抹角,什么“你不是第一天来”之类的废话。
总之我不置可否,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我默默地喝着自己的果汁,想着我的好朋友比尤,我今天和他偶遇,他的妻子挺着大肚子,和丈夫有说有笑。
“我替比尤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告诉老先生这句话,“发自内心,我今天遇见了他,他妻子怀孕了。”
“可喜可贺。对他来说。”老先生依然在优雅地微笑着。
“是啊,对他来说。”
老先生读懂了我眼中的黯淡,他也捕捉到了我内心的矛盾。我当然是替比尤高兴的,可是又为自己感到悲伤。我知道这是一种脆弱的表现,可是光知道有他妈的屁的作用。
“你陷进去了,这一点也不理智。”老先生用清洁布指了指我。
“我陷进什么了?”
“羡慕。多数人意识不到,羡慕也是一种痛苦。你活在对别人的羡慕之中,德比,忘记了自己拥有的东西。”
我没有说话,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我无意否定你的痛苦,我只是说,跳脱出来也许会让你觉得好过一点。人生是一个整体,喜,怒,哀,乐……只有跳脱出来才能看清这一点。”
“可是能看清并不代表能改变,就算看清了,明晚我依然要在深夜徘徊,而你依然要去享受一番极乐。痛苦是不会因此而消失的,老先生。”
“所以我说你陷进去了,你的目光只盯着痛苦。深夜的徘徊,别人的享乐,在你的话语中只有这些而已。两年之前我们这里出过一些事情,你还记得吗?”
混账,我当然记得,4个人一起跳楼的惨剧可不是每天都有。
“非常好。上个星期,关于那个小男孩儿给你的自家特制肉丸,你说什么来着?”
我耸耸肩。
“‘这真是我吃过的最他妈好吃的东西’。”
“你看,这就倒过来了。”
老先生点点头。
在临别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老先生理论中的漏洞告诉他。
“感谢你说的那些,”我站起身,“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过……你说的所有看似有道理的东西都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老先生动着眉毛,脑袋斜斜一点,这明显不是因为尴尬或意外,更像是一种淡然,就像在说,“或许吧。”
“自我安慰。”他再次开口的时候我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有时被称为,宗教。”
我的脚步停下了,就在门前。
片刻之后,我重新迈开步子,推门而出。
一阵喧哗打断了我的思绪,回头一看,芒果沙冰已经摆上了桌子,四个中国人围着它拍照,嬉笑,小米饭噘着嘴点头,眉毛都凑到了一起,看起来俏皮极了。
心中一笑,我转回来继续看着窗外。
混账,老先生,我找不到办法来反驳你。


“来吃沙冰啊,德比!”
是竹子在招呼我。
“我来了。”
嘿,我可没有撒谎,我只是想先看看白板上面那些奇怪的绘画。
还有文字,我看不懂,我不讲韩语。




好了,去吃沙冰吧。


这样大一碗肯定不是一个人的,我们向老板要来几个容器,每个人盛一些给自己。
这世上有些食物看起来就不错,这个芒果沙冰就是其中之一——倒不是多么赏心悦目,而是一看就很好吃。
带着一种期待,我尝了一口。
混账,如果我说一个食物看起来不错那它就会很不错,我觉得自己像一个他妈的专家。
非常冰凉,非常甜,更棒的是这甜意一直在远远地注视着那条上限,于是便完全不用担心“过甜”或“盖过其他滋味”的问题。芒果一如既往,用充分的果香骄傲地宣告“我来自尼泊尔”;炼乳不甘示弱,奶香虽淡,但一直沁入喉咙。
所有这一切都被冰凉的口感包裹着,在口腔中横冲直撞,来回驱赶夏日的燥热,冲击越烈,则享受越强,我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吃着,恨不得左手也拿上一把勺子。
至于我的中国同伴们,他们也爱吃吗?
“再来一碗吧?”竹子这样说,要知道我们已经要了两碗了。
炸鸡还要一会儿才能上来,我坐在椅子里,回想着刚刚经历的冰甜冲击。太棒了,这份芒果沙冰,它让我难得地感到一丝幸福。
连窗外的景色都更加美丽起来了。

窗子,你这碍事的家伙。

终于,炸鸡也摆上了桌子。


来看看细节。



【注意中间的酱料,这才是它真正的颜色】

好了,让我们来谈谈味道。
嫩度欠佳,香味一般,加了酱料之后味道的丰富度得到了极大提升。
结束了?
当然结束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混账,我吃了太多的芒果沙冰,味觉细胞都被冰住了。
曾经盛满食物的盘子都已一片狼藉,竹子叫来老板,老板带来账单。在离开之前,我最后一次看向窗外。
嘿,费瓦湖,你真漂亮。

所以,忘了有关炸鸡的事情吧,吃到了这样的芒果沙冰,足够了。尽管450卢比一碗的价格说不上便宜,可也不贵,至少我是可以发自内心地说出“极其超值”这个短语的,相信我的四位中国同伴也会这样想。只是可惜了“大哥”,不知道他在宾馆是否一切还好。
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产生了。一个瑞典人,和四个中国人结伴,去吃韩国人的芒果沙冰和炸鸡,好像世界在这一点汇聚,而连接的中心就是那一碗又冰爽,又美味的甜食。
我们都在绕着一个点转动,宝贝,那个点堆满了芒果、红豆与碎冰,上面浇着香甜的炼乳。
当然,为了加入进来,你得付钱。

总之,我们和老板道别,告诉他他的芒果沙冰简直包治百病,老板是个很矜持的人,他表示感谢但没有露出笑容,我想正是这样的严谨才孕育出了那样美味至极的甜点。
嘿,我在说什么,我简直在胡说八道。
说起来,我们差点与这美味擦肩而过,还记得这个吗,它差点成为罪魁祸首。

哼,什么叫难以捉摸,明明营业时间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了,就在一张白色的板子上,挂在入口的地方。
我留了照片的,因为如果还要前来博卡拉,我绝对要再来这里拜会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