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KGH湖滨旅馆,我们继续我们的城外之旅。骑行的人们谈论着刚才看到的一切奢华与美丽,又说到更加可怕的,位于欧洲、美国乃至迪拜,疯狂到拒人千里之外的超级奢侈。

在闪耀着金子与钻石光芒的幻梦中,我们路过属于现实的荒芜与破败。

咦,那里在做什么?

一群小孩子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他们远离道路,赤脚站在草地之上,站在一条小溪旁边。地上,铺着一张紫色的渔网,孩子们围成一圈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或是在做什么。

我们一直停在路上,隔着近十米的距离观望,终于,孩子们知道有人在看他们了。

“你们在做什么?”竹子大声地问。

“抓鱼!”

孩子们很热情,很友好,还……会英语。

我们纷纷把自行车停到一旁,带着饶有兴味的表情凑过去。他们对我们一笑,继续自己的捕鱼大计。嘿,这群未来的风浪搏击者,他们跑到自己认为会有收获的水流段,撒网,收网,煞有介事。

如果你是个聪明的家伙,你便会知道一点——我已经走下去了。

让我们把时间回拨个……15秒就可以。

“小正”看看我们,用手一指下面的草地和溪流,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为什么不呢?

反正我是点点头,脱下鞋子,用赤裸的双脚去亲近自然。

混账,这奇异的触感……

瑞典人热爱旅游,除了我,他们热爱阳光,热爱灿烂的自然,或许是因为祖先曾经年累月地困于这个星球上最可怖的严寒,靠着盐制晒干的鲑鱼和鲱鱼过活,甚至不得不依赖一些令人作呕的奇怪食物。所以每当阳光布满大地他们便会欢欣雀跃,战斧扔到一旁,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10个月后就会有新的战士或家庭主妇以幼小的形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我到底在说什么?我他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总之我想说的是,对自然的热爱深植于我的基因,当地球母亲毫无阻隔地托起我的双脚,这股基因便会被唤醒。脚底凉凉的,是水的浸润;无数受力点不规则地被感受到,那是杂乱的草叶在不情愿地抗拒。

我在心中一笑,想了想,一脚踩进溪流中。

好凉,好舒服。

抬头一看,孩子们正拖着网向远处走去。

等到他们回来时,又有了新的战利品,所有被捕到的鱼都放在一个红袋子里,他们骄傲地向我们展示着。

“非常多!”一个孩子兴高采烈地说。

“你们很厉害!!”竹子说。

虽然对小鱼来说有点残忍,不过……一个热爱吃肉的家伙没资格说这些东西。

孩子们又拿着网,开开心心地跑开了。

嘿,这次,有了意外的惊喜呢。

我喜欢这个腼腆的笑容,睫毛上还沾着绿色的青草。

站在湿润的大地之上,亡灵在片刻的安宁中享受乡村风光,看溪水潺潺,拐个弯消失在翠绿的岸。脚下凉凉的舒适感不曾褪去,水流绕过我的双踝欢快地奔向远方,我左顾右盼,看到的,听到的,尽是笑容,交谈与洋溢着幸福的呼喊。混账,小孩子,他们都是白痴,以一种无比的天真与无忧无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残忍之中。

哦,好像和小鱼小虾相比,他们对新的东西产生兴趣了,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嘀咕片刻之后,一起向我们走来。

“可以让我们骑骑自行车吗?”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四双小手合在一起,像是作揖。

混账,他们都这样说了。

看着孩子们大呼小叫跨上自行车的背影,我长舒了一口气。

很好,我终于有机会来救你了。

这是一只顽强的虾,带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几分钟前我眼看着它在紫色网中奋力跳跃,毫不泄气,谁知竟真的逃到了一旁的草丛中,躲过了孩子们的视线。

但我不能第一时间就到它身边,那相当于告诉捕猎者“猎物在这里”。

你是个幸运的家伙,现在他们都骑自行车去了。

我把手浸入溪流,小虾瞬间就恢复了活力,它一跃而起,使劲地划动一对对脚,随着水流消失不见了。

嘿,再见了,小家伙,我确实是一个喜欢吃肉的混蛋,不过既然你还活着……

回过头,捕猎者们已经骑出很远。

抱歉了,孩子们。

“你怎么不去呢?”

身边响起这样的声音。

“我不会……”

“不会骑车?”

那个穿红色球服的男孩点点头,害羞地笑着。

小正和竹子说了什么,小米饭则在一旁频频点头,我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直到小正向那个孩子走去。

“来,我带你骑。”小正说,其实他的英语也不错。

“啊?”

男孩儿还有点不太明白。

小正哈哈一笑,率先跨上自己的车子,并指了指前面的横梁。

“来。”

男孩又露出了笑容,不再是害羞的,而是兴奋的笑容,他赶紧凑过去,坐到横梁上,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背对着我们渐行渐远。

小正带着孩子绕了好大一圈,又回到了我们身边。

于是,一幅画面出现了,这真他妈是一幅混账的画面。

混账,混账,我的心中一暖,眼眶差点他妈的湿润起来。

不可原谅。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一个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当然这只是一次他妈的骑自行车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可就这件小事而言来自尼泊尔的孩子是绝对的弱者——他不会骑车;于是一个来自中国的强者付出自己的能力与关怀,只为给弱小的家伙带去快乐。没有利益驱使,没有任何理由,强者会关怀弱者,于是一种感动莫名滋生。

是啊,我当然会骑自行车,可是在生活中我是个绝对的,彻底的弱者。尽管这种“弱”并无任何人可以责怪,可自知之明无法消弭痛苦。于是弱者寄希望于信仰,于幻想,而眼前的一切如同信仰现形而幻想成真,就像那个女孩儿开怀的笑容,在手工挂毯店,在一瞬间,让我置身于渴望已久的一切。

孩子还在低头做笑,小正也挂着笑容,乐在其中。

混账,看着他们,我像再一次倒入翠苏里河的怀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