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做了五十年两淮盐业商总的黄至筠,其家居生活必然是奢华、考究到了极致,民间传说黄至筠每天的早餐是:燕窝,参汤,外加鸡蛋两只。而其子黄小园则常备十几种点心和十几种粥在早晨待客。由此也可略见黄家财力的雄厚和生活的奢侈。关于黄至筠饮食的精制讲究,至今还有两则在老百姓中广为流传的逸事。
其一,担挑肉炖黄山笋,黄至筠喜欢吃黄山竹笋,还要趁着刚挖出土的新鲜劲儿吃。但黄山离扬州路途遥远,如何能够吃到新鲜出土的鲜笋子呢?这在寻常人家看来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嘛,可对富甲一方的大盐商来说,就不一样了。有人专门为他设计了一种可以移动的火炉,在黄山采到竹笋后立刻洗净切好,和肉一起放到锅里焖上。然后让脚夫挑着火炉向扬州赶,等人到了扬州,竹笋和肉也煨好了。一盘竹笋肉竟然如此费周折,期间花费的银两就不用说了。
当然这种流传甚广的说法我是不相信的,扬州、黄山相距400公里,挑夫脚力雄健,恐怕也要走半个月的时间吧?何来笋尚新鲜之说。
其二,一两纹银一只蛋,有一天,黄至筠空闲无事,随手翻看记事薄,看到“卵二枚”下面注着“每枚纹银一两”,非常诧异说:“就算现在鸡蛋价格昂贵,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阿”。 喊来厨子,斥责他弄虚作假。厨子并不辩解,而是请辞走了。黄至筠重选了一个人来代替他,鸡蛋的价格是下来了,可是味道却大不如从前。一连换了好几个厨子,都是这样。最后只好又要原来的厨子来做,结果第二天鸡蛋的味道又和从前一样了。黄至筠大惑不解,就问那厨子:“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鸡蛋的味道如此鲜美呢?”厨子说:“我的家里养了上百只母鸡,每天都用人参、白术、红枣等研磨成粉末,加入饲料中的,所以才有这样的美味的,你差个人到我家里看看,就知道了。”黄至筠派人去看,果然如他所说,自此再不提换厨子的事了。
这个倒不妨勉强相信一下,只是给黄家供货之前,他的鸡蛋卖给谁家呀?一两银子,那可是一个普通平民之家两个月的收入啊。一个能用人参、白术、红枣喂鸡的厨子,一定不是一般的厨子。

但不管怎么说,黄家生活的奢华、考究应该是堪比帝王的,在他的待客、理事的“清美堂”有楹联 “传家无别法非耕即读,裕后有良图惟勤与俭”。 屏门之上有联:“竹宜着雨松宜雪;花可参禅酒可仙”。如果说雨雪增添了竹的韵致和松的姿态,那么花和酒则可以让人获得远离红尘的淡然心境。

看到这里,你大概会哂笑一个奢华到极致的商人谈耕谈读、说勤道俭真会作秀,风花雪月谈诗论禅纯粹是附庸风雅,就如当今学者总把自己当老板,老板却总把自己扮成教授、博士和学者一样。
情况或许不是这样的,耕读传家表达了主人对传统文化的尊崇,竹、松、花、酒、禅又传递了他的文人雅致情怀,脱俗境界。是对黄至筠即是商人又是文人的双重身份的最好诠释。
而且,作为富可敌国的一代盐业商总,这种生活他自己可能认为已经是非常节约、克勤克俭了,其实我也觉得不算浪费,条件允许之下,人活得舒服一些也是应该的,苦行僧式的生活方式,我并不认同和赞美。
当然了“传家无别法非耕即读,裕后有良图惟勤与俭”这种楹联,也非常符合黄至筠的身份的,试想,假如是一个穷的揭不开锅的佃农挂一幅“传家无别法非耕即读,裕后有良图惟勤与俭”,观者会不会笑掉大牙?您倒是不想耕作劳苦,不愿勤俭节约,可是您能吗?

黄至筠,不仅仅是一个盐业商总,不仅仅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富商巨贾,他更是一个文人雅士,整个黄家的家居具布置,尽显儒雅之风,黄家不仅是富商大贾也还有书香满屋的。
黄氏家族聚会祭祀场所“清颂堂”厅内家俱八仙文饰古朴精致,抱柱上的楹联是:“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

黄至筠深受儒家影响,认为读书是天下的第一等好事,非常重视子女的教育。不惜重金聘名师教子,每天还亲自督查。
关于黄至筠教子成才的事,时人有着这样的描述,就算现在感觉很值得借鉴,黄至筠初到扬州时,扬州的文人、名流因为他是个商人,大多不屑与他为伍。黄至筠亦不与他们往来。但他每年都要花重金聘请安徽的名宿来家教子,并且天天晚上亲自检查孩子的学习情况,发现还有不精之处,就会立刻派仆人陪着到书房,重新请老师讲解,必须完全领悟才可以去睡觉。二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
有一天,扬州的一位名士在黄家与锡庆(长子)的老师谈话,偶然涉及到《汉书》,这位名士有些不解的地方。老师指着锡庆对他说:“伊尚熟悉”。要锡庆回答,锡庆起立,背诵如流,解释详尽。这位名士出来后对人说:“黄氏有佳儿,勿轻之也!”黄家从此以诗书传家享誉整个扬州。

黄家的儿子也都不俗,他们虽然出身在富商家庭,但个个喜爱读书学习几乎到了痴迷的状态,完全不同于其他盐商子弟的崇尚奢华,不学无术。他们遍请“扬州学派”的著名学者为师,个个十几年足不出户,潜心钻研,治学态度十分严谨,次子黄奭和同时代另外一位学问家马国翰齐名,被称为“辑佚两大家”,主要著作有《近思录集说》、《胪云集》、《清颂堂丛书》、《汉学堂丛书》、《汉学堂知足斋丛书》等等。共计数百卷。

最小的四子黄锡禧和他的三个哥哥一样都能诗善画。《芜城怀旧录》中写到;“锡喜尚风雅,长于诗词文字。”他有《栖云山馆词抄》存留于世。其家居正室内迎面悬山水中堂,楹联为“云中辨江树;花里听鸣禽。”就是集黄锡禧的诗句而成,云中江树、花里鸣禽都很难细辩,极具朦胧美,一静一动也更见意境悠远。
黄锡喜其文清丽婉约,淡然天成。究其成因也是缘于他那《红楼梦》中贾宝玉般的人生境遇所至吧。他就好像大观园里的宝玉一样,历经的家业由盛而衰的全过程,晚年寓居泰州。从少时的锦衣玉食到晚年的寄居他乡,其心路历程怕是旁人难以想像的。黄锡喜离开个园后,寓居泰州,他的儿子自幼习医,医术高明,在上海悬壶,有“一指神针”之称。
黄家儿子个个以诗书传世而青史留名,不仅仅是因为天资聪慧,著名学者阮元称黄家的儿子为“勤博”。富家子弟能以勤奋博学留名,当属不易。有子如此黄至筠当然值得自豪。

游罢个园的徽式豪门宅邸,廊回路转就来到了个园的最精彩处,世间仅存的孤本“叠石四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