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进阿敦乔鲁景区,布满砂砾的半干旱草场尘飞扬、秋草黄。白云慵懒地披裹在半山腰,远处青黑色山尖儿上覆盖着皑皑积雪,像黑蛋糕上抹涂了一层厚厚的奶油。
随着海拔的提升,我感受到大自然的脉搏。稀薄的空气将我的心鼓擂得咚咚响 ,也让我的心情变得兴奋起来。
进入阿敦乔鲁,有种到了青藏高原的错觉,仿佛离天很近很近,通透的蓝天,天上高速流动的白云,白云下是洁白的雪山,雪山之下是开阔的草原。
草原上那些雄奇的石头,它们一个个硕大无比,挺颈向天,远远望去就像是遍布草原的马、牛、羊。
事实上,阿敦乔鲁在蒙语中的意思是马群一样的石头,描述的就是这种形态吧?它北倚阿拉套山,南傍温泉河谷,水草丰茂,是当地牧民的冬牧场。草场随处可见石堆圈和石板围成的方形石阵,星罗密布,形同迷宫,这便是阿敦乔鲁遗址古墓群。
阿敦乔鲁遗址与墓地是近年来新疆发现的非常重要的早期青铜时代的遗存,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新疆天山北麓最早的青铜时代文化遗存据考古专家测定,阿敦乔鲁遗址古墓群年代为公元前19世纪—公元前17世纪,属于青铜时代早期,距今约4000年。
4000年前,一个神秘部族在这里伫立石围,繁衍生息。几百年后,他们又突然消失,在历史中没有任何记载,只留这石头迷宫横亘草原。
他们留下了许多岩画和古墓阿敦乔鲁深处的古墓葬出土人骨深目高鼻、犬齿下陷,经体质学家鉴定为古欧罗巴人种,是当今大部分欧洲白种人的祖先,DNA与德国、西班牙人最为接近。
阿敦乔鲁遗址还出土了大麦和小米,在考古界犹如一枚石子激起了层层波纹。据考古学家推测,欧亚草原是小麦传入中国的路线之一:小麦由中亚向北传入分布在欧亚草原东部的早期青铜文化区域,借助这些草原青铜文化的密切联系由西向东传播,到达蒙古高原后传入中国北方。而阿敦乔鲁,恰好处于这个通道的节点,很可能就是小麦传入中国的中转站。
有很多形状独特的大石还被当地的人们挂上五彩经幡和哈达。这是蒙古族传统的萨满教和藏传佛教融合后的结果。
那些石头,曾经是亿万年前海底的岩石,酥脆、风化、粗糙、狞厉。在这里,一个个巨大的石头,犹如匹匹骏马,或奔腾跳跃,或俯卧小憩,密集地分布在一条南北向自然冲沟的缓坡两侧。这一片石头让我惊叹,各种形态,奇异,活灵活现,动物的,色身的。岩石的生命是不以时间为单位的,我感觉它的沉重,它的轻盈,它的灵动。它是沉默的,它也是有语言的,它的语言节奏太过缓慢,使得我们在有生之年只能看到它某段话语的某个词句,甚至是某个字的某些笔画。石头像缓慢的时间机器,它永远在时间之外存在。
这些岩石正中央,有一块被五彩经幡簇拥着的巨石,这块巨石是当地牧民口中的“母亲石”。他们把“母亲石”当作山神,请求她保佑草原、羊群、故乡的山水等。现在,牧民搬到冬草场时,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全家人到“母亲石”前求拜。他们还让羊群从“母亲石”中间的岩洞下穿过去,希望羊群也得到“母亲”的恩惠。慢慢地,他们的羊群也学会了自己从岩洞下穿过去,就像主人永远崇敬“母亲石”一样。从“阿敦乔鲁”走出去,到外地工作、上学、远嫁的人,每次回老家,拜访父母后就得去求拜“母亲石”。来了远方的客人,也要带到“母亲石”旁。
母亲石旁边是一排转经筒,铜制的转经筒在阳光的照射下,是金灿灿的一片。那转经筒被朝拜着,沾着酥油被摸的锃锃发亮,铜色也更通透起来。朝拜的人们都要按照顺时针方向走过并用手拨动,经筒上的六字真言也一同旋转,他们都饱经沧桑又韵味无穷。人们相信转经筒能净化心灵,传达神意。我们也虔诚地从弯下身躯母亲石底下钻过,就像从母亲腹中呱呱落地的婴孩,走过转经筒长廊,轻轻拨转经筒,传达对上苍和大地的祷告与尊敬。
即使是夏天,强劲的风依然让我感触颇深。这里的风寒冷、刺骨、强大、狂野。我眼前浮现出陈小三的诗:“那年我的青春/被风轻轻吹起/一直吹到苍穹尽头/我的灵魂也吹走了/剩下我的躯壳,在后边追赶/像紧拽着风筝的绳子/可是,追不上/地上一片片花瓣,那是/我的灵魂在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