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在窗帘上洇出浅黄,我们已踩着行李箱的滚轮声醒来。收拾行李时,岳母把赤壁买的小折扇仔细折好,放进女儿的背包:“留着扇扇风,也算带点江气回去。”7 点刚过,车驶出荆州酒店的停车场,尾灯在晨雾里闪了闪,像给古城道了声轻别。
监江高速的路面还沾着露水,车轮碾过的地方,腾起细碎的银雾,像撒了把碎星子。8 点多到监利服务区,充电桩 “嗡” 地启动时,我们捧着热豆浆坐在长凳上,看货车司机们扛着行李匆匆而过 —— 原来每个赶路的人,都揣着不同的期待:有人为生计奔忙,有人为相聚奔赴,而我们的期待,正随着里程数减少一点点变沉、变甜。
电满再次驶上高速,仪表盘的数字跳得越来越慢。午后 1 点的阳光斜斜切进车窗,把岳母的银发镀成金纱,“湘潭九华” 的路牌终于撞进眼里,像久等的故人在挥手。
把车停进步步高新天地的停车场,女儿几乎是拽着岳母往商场走,声音里裹着雀跃:“外婆你看,这就是我常说的步步高!” 午餐选在靠窗的位置,玻璃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像在提前唱生日歌。服务员端来长寿面时,我们齐声说 “生日快乐”,女儿低头吹蜡烛的瞬间,睫毛上沾了点水光 —— 在湘潭请外婆吃饭、带外婆逛校园,这个藏了很久的心愿,终于在今天落进了实处。她给岳母夹了块排骨,又给我们分蛋糕,嘴角的奶油都没擦:“这是我过得最踏实的生日。”
饭后打卡 “我爱湘潭” 的霓虹牌,岳母站在字牌下,被暖黄的光裹着,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笑。驱车走进校园时,女儿像个小导游,数着路边的樟树:“这棵我晨跑时总见着,那边拐角经常有卖烤红薯的,冬天揣一个在兜里,暖得能焐热整节课。” 三拱门前的石狮子还带着阳光的温度,主席铜像的衣角拂过岁月的风,岳母伸手摸了摸校训石上的字,轻声说:“刻得深,是怕日子久了,学生忘了根。”
一个多小时后与女儿道别,她站在教学楼门口挥手,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株努力向上的树。我们陪岳母往长沙去,车过后湖公园时,她望着湖面的晚霞轻声说:“这水和清江不一样,清江上飘着山歌,这儿的水里,好像泡着书香气。” 晚风从车窗钻进来,带着橘子洲的菊香,把六日的时光都吹得软乎乎的,像块刚蒸好的米糕。
忽然彻悟,所谓 “穷游” 从不是精打细算的账本,而是把每一分光阴都酿成陪伴的酒 —— 在赤壁的江风里共饮,在三峡的碧波中共酌,在荆州的月光里碰杯。所谓 “漫记” 也不是流水账的行程,而是把亲人的笑靥钉在时光的册页上:是岳母在倒影峡说 “水揽着山” 时的认真,是她摸三峡大坝石纹时的敬畏,是她咬锅盔时酥皮落满身的憨态。
荆楚的山水原是座时光的酿坊,三国的风云是曲,大坝的雄奇是料,而我们与岳母的六日闲情,是那最关键的酒引,酿出一坛名为 “岁月” 的甜。
或许某年某月的某个秋晨,当桂香再漫过窗台,我们会忽然想起:赤壁的涛声里,她的白发与江雾共舞;清江的倒影里,她的指尖与山影相触;荆州的城砖上,她的笑声正和月光相拥。这些便是岁月最慷慨的馈赠 —— 让山水织就的梦里,永远住着亲人的模样;让含情的岁月里,每一段陪伴都成为不褪色的暖,在记忆里反复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