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张哥带着他的一位在当地文物管理部门工作的朋友与我们会合。 那位大叔虽然是专门研究汉墓的,但对唐陵也很熟悉。 他和张哥极力建议我们先去顺陵看看。那里虽然不算帝王陵寝,却有着唐陵中最为精美的石刻,其登峰造极的艺术价值,连武则天与高宗合葬的乾陵都难以企及。 一番话说的我们莫名心动。 于是当即决定更改计划,向顺陵进发!

我们从咸阳市区出发,一路向渭城区方向行进。 沿途那刚刚在早春三月复苏的田野中,不时出现数座高高伫立的土丘,远远看去,连绵如山。 大叔说,这些散落在乡野间的多半是汉代皇帝的陵墓,也有一些属于西周时期。 我在心里暗自感叹,眼前这些陵墓仿佛正在交错编织,结成历史的脉络,一点点清晰起来。 等我们走完唐陵,会再把这些汉墓再探访一遍的:)

唐顺陵是一代女皇武则天的母亲杨氏(据说闺名牡丹)的长眠之地。 位于咸阳市渭城区底张镇韩家村东。 我们开车,大约20分钟就到了。

顺陵文管所。 参观顺陵需要门票,10元一张,售票窗口就在文管所。 托张哥和那位大叔的福,我们不但可以免费参观,还有专业人员讲解。 VIP待遇啊~~~

顺陵平面图。 我将我们的参观路线和看到的石刻都标注了出来,这样看着更具体吧:)

顺陵与我之前去过的昭陵、乾陵都不同,它没有依山为陵,只有一座高高矗立的墓冢。 我站在“司马道”的起点,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条路笔直的向前延伸着,看不到尽头,两侧的树木参天,光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在原野呼啸的风中,苍凉得如同一声低沉的叹息。

郑重而又踟躇地举步,慢慢向前走,闭上眼,幻想当年。 那一定是极尽奢华排场的葬礼吧,精美的石人石兽整齐排列,礼乐声飘渺空灵,92岁的杨氏在女儿的陪伴下,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最终的归宿,落下华丽而完美的句点。

这残败的夯土堆,便是顺陵南阙门的遗址。 只是千年光阴,沧海桑田,如今的荒烟漫草,已让人无法想象当年它曾是怎样的气派恢宏。

司马道左侧雌性独角兽。(图中标示A) 由一整块巨石雕刻而成,高4.2米,重74顿。 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它究竟有多美,再华丽的辞藻对它都是一种亵渎。 时隔千年,它依然容颜未改,那般雍容华贵,那般优雅威仪。 它不动声色,默默矗立。盛唐的繁华若梦,永远定格在它的眼睛里,不曾远去。

司马道右侧雄性独角兽。(图中标示B) 有人说,唐陵是唐代社会的真实缩影,此话一点不假。 杨氏死于公元670年,当时武则天还未称帝,因此其母只是“以王礼埋而称墓”;公元689年,武则天追封其母为忠孝太后,改墓为“明义陵”;次年武则天称帝,追封其母为“孝明高皇后”,改“明义陵”为顺陵。 顺陵的石刻,雌性的大都霸气侧漏英武非凡,雄性的反倒看着低眉顺眼,献媚讨喜。 果然是女人天下啊!

工作人员(左)在向我们介绍顺陵石刻的保护情况。

顺陵的华表。 这个我忘记标注了,它就在雄性独角兽(B)的下面。 当年挖掘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上面的头了,所以现在这个柱体是现代的,只要最上面那个头是唐代旧物。

历经千百年的风吹雨打,雄性独角兽的身体已经开裂。 目前它的身上连接着许多仪器,随时监测日照、风速、湿度等,数据会随时传送到电脑里,以便工作人员掌握它的每一点细微的变化。 左侧中间那张小图是它肚子下面的石头基座,被水滴打出的凹痕。所谓水滴石穿,便是如此。

我站在它的脚下,伸出手,闭上眼睛轻轻抚摸,顺着那流畅的线条,描摹精美的花纹,仿佛可以感觉到,当年工匠们落刀的力度和封存在每一个线条内的生命力。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原来我与唐朝的祖先,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对话。 我们抚摸过同一块石头,欣赏过同一种美,只不过,我比他们晚了千年。

司马道左侧雌性走狮。(图中标示C) 唐陵最著名的石刻之一。 是不是有点似曾相识? 没错,陕西历史博物馆大厅里摆放的,就是它的复制品。

司马道右侧雄性走狮。(图中标示D,比雌性走狮在位置上落后半步,足见女性地位的尊崇) 你看它的表情,一脸讨好的献媚,典型的“气管炎男人”气质。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对走狮,我就想起了武则天和李治,他们夫妻之间的状态是不是就是这样呢?

工作人员让我们细看公狮胸前的刻字,说起了“打赌告命”的典故。 据说,自古以来当地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已婚妇女摸摸这头公狮的蛋蛋,就能生男孩。 民国四年,有个叫屈建堂的人跟人打赌,说是摸了公狮蛋蛋若能生娃,他就把命赔上。 结果,人家媳妇果然生了个儿子,屈建堂为履行赌约,便一头撞死在了石狮的底座上。 这段典故听得人哑然失笑,不知道这头狮子会不会为那位因打赌而丢命于此的民国“二逼青年”而感到蛋疼呢.....

唐顺陵文物保护纪念碑。 远远看着,好不苍凉

文管所所长亲自开车为我们带路,去看石人和石蹲狮。 风声呼啸,黄土翻飞,车子在田间摇晃颠簸,吹散了那一段盛世繁华,摇碎了那一场旖旎旧梦。

杨氏墓前排列的翁仲石像。(图中标示F) 文武官员,事死如事生。

顺陵石刻是盛唐雕刻艺术巅峰之作,造型生动,线条流畅,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灵动之美。 间隔着1000多年的光阴,我们仍可以清晰感受到艺术家们不朽的精魂。

石羊和石虎~~~

穿过这片农田,便可以看到巨大无比的石蹲狮了。

巨大的石蹲狮,是顺陵的界碑。

雄狮和雌狮有着迥然的造型和神态,却同样的栩栩如生,鲜活如初。 它们如此巨大,大到需要艰难仰望,触不可及。

时间过去了,它依然尽忠于此,守护着逝者的千年一梦。 留给我们一个孤独的背影。 我相信它是活着的,倘若我能将耳朵贴近它的心房,或许可以听到那遥远的跳动。 如果我肯聆听,它是否愿意,把这1000多年来的过眼云烟娓娓道来?

一左一右,守着一个承诺,陪伴着彼此。 不问世事,只看庭前花开花落,天外云卷云舒。

界碑。顺陵以陵为中心,南起阙门,北至石马,东西以石坐狮为界,宽866米,面积为1094824平方米。

我们回到文管所,在去洗手间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后院里竟然还隐匿着许多精美的石刻。 这是.....一次新陈代谢带来的意外惊喜....哈哈哈~~~ 这个唐代石人头部已经丢失,但是,它衣服的纹饰当真是精美绝伦,线条刻画得特别流畅生动,细节无敌了。

左侧的是石虎;右上是一位唐朝将军的墓碑,但墓志铭已经看不清了;右下较小的石棺是南北朝时的物件。

下午的阳光洒落下来,在这些千年石刻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它们就是这样,在寒来暑往中,默默守候着每一次的晨昏。 往事无人追问,未来遥不可及。 时间湮灭了太多记忆,唯有它们,不曾老去。

文管所院子里的石鼓。 超级无敌精美,真心赞叹!

然而,这一天最为令我震撼的,却并非这些精美的石刻,而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杨夫人的墓冢孤独的伫立在田野间,或完整或残缺的石人石兽一字排开,高大而又寂寥。 农夫在石人背后的田间来来回回的走,专心致志地为土地施着肥,拴在一旁的土狗不时一阵轻吠。 我按下快门,将这一切定格。 不识武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忽然明白,或许这就是时间,留给我们每个人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