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篇】 旅记 胭脂色 我已许久未见过秋色。 生在鄂西北,见惯了十月树下层层的落叶,塘边如雪的芦苇飞絮,南飞的雁行,秋月和湖水寒意清冷,斜阳半山染黄,等到腊冬,地里便是什么也不生发了,好像一切都是有脾气的,爽快凛立的劲儿,不似老实人那么温吞。 而深圳的天气始终如梅雨时候,湿稠黏腻,不能叫人舒爽轻快。一年四季,总也看不出什么变化,花春天开,到了秋天也是照旧开着,叶子三月绿,到了冬季,也仍旧不落,六月上身的花裙,冬天也还脱不下来。除了撕下的日历昭然告知时光已逝,其余好像就是一幅已经着了色的城市生活图,不过随着空气的湿度,颜色浓了淡了,添了些人来来去去,其余,常年如一。 百合花瓣做的押花书签,插在“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这一页,一直未翻过,我执念的不光是秋色斑斓如许,或者还有秋叶萧瑟里的惜时回望。知流年,才懂时光人情,人事也如季节,有冷有暖,有繁盛,也有孤寂,人情易冷故要用心守望,人走茶凉所以也无需执着。 北疆的白桦林美得连篇累牍,总没有叫人歇一歇的时候,香山的红叶满山遍野,也没有留白的抑扬,眼中虽美,心里却累。至于其他的小景,潭柘寺的松,敦煌的明月,栖霞山的红枫,雁荡山的芦花……这些或苍劲或澄净或绚烂或清雅,却都不在两日可以来回的范围,我只得去邻近的北岱底寻一些秋的意味,听一听落叶底下的虫鸣,或者跟在驴马车后面迎着秋天干燥的浮尘走一走。 我总是容易对文字产生无尽的遐想,光是“画眉弄”和“北岱底”这两个地名就足以吸引我夜行前去海洋,从介绍上看,那分明是闭塞的山村,却不知如何有这样有意趣的名字,想来定是十分美的。 “画眉弄”终究只是路过,却如愿到了北岱底。北岱底坐落在群山之中,十来个村庄沿着峡谷自然分布,村中不尽是“形分瓣瓣莲花座,质比层层螺鬓头”的金黄银杏叶,高山峡谷里即有点点红叶,还有高瀑飞流,古树参天。我对于红色有着偏执的喜欢,这是一种十分有张力的色彩,大面积的艳红,纯粹蔓延,带着血液涌动似的不可抑制的欲望,小处的点缀,若以黑白间色,则是最浓烈与最干净、最热情与最压抑的冲突,这样的冲突更显出神秘的妖冶。 北岱底秋天的山林,不同的树木,在不同的时期老去,使得红色、褐色、黄色交织,看似斑斓纷杂,却又十分和谐。像是美人玉面上的胭脂,从颧骨一路往上到眉骨,胭脂的颜色有着自然的晕染过渡,万木林中的一树红叶,又恰似是眉心点上的一粒朱砂,风情立现,眉目如画。 成熟的秋,正像是嫁作人妇的女子,过了春天的恣意妄取和夏日的铺展盛大,懂得舍弃,亦知道挽留,不再纤毫毕现,却别具嫣然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