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马德里的时候,我们终于松了口气。2015年3月的西班牙,没有想象中的春光怡人,反而,雨一直追随着我们的脚步,从巴塞罗那赶机场巴士的时候,已经落了一夜的无根之水,一点都没有要小的意思,我们就这样撑着伞,惝恍赶路。而总算,马德里待我们不薄,在这个长达一个月的旅程中,我们总算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玫瑰金的南欧春日暖阳。

我们对马德里兴趣缺缺,马不停蹄的坐上开往塞戈维亚的汽车。这边厢,我和人妻还在洋洋得意弹冠相庆,汽车过了一个隧道,如同开启了寂静岭的游戏,蓝天遁形,乌云压顶,高速的路基上,雪堆簇簇。这就是神奇的西班牙啊,春日和冬天的距离,只隔一条隧道,一座山的距离。

人妻打开海拔探测器,塞戈维亚高居2000多米的高山,那座山,将凌冽北风完美阻挡。处于峭壁和河流上的塞戈维亚曾经是几个王朝的首都,不管是意大利还是西班牙,几乎所有的首都都是在山顶的狭小位置,因为天然的防守优势,而当人类发展到一定程度,这样的格局限制城市扩张,而当战斗力提高,地势险要显得不再重要,平原变成新宠。这样也好,塞戈维亚被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走出车站,远远的,便看到了古罗马水道桥,雄伟耸立,如同塞戈维亚挺直的脊梁,划过天际。这里是塞戈维亚的心脏,条条道路,无论多么的不可一世,都会乖乖团聚在此,再延伸开去。古罗马人技艺超群,没有水泥之类的粘着剂,仅用石头之间的相互作用力,便将万吨巨石砌起,最高处离地30.25米。

某个难得的晴朗傍晚,我和人妻,顺着水道桥走到底,最尽头,只有一人高,几个当地小孩早在这个比这个长他们几百年的长辈头上悠闲晃着腿。我对造福了整个古城的伟大水利工程最核心的部分充满好奇,一看,竟然只是30厘米宽30厘米深的小凹槽,为了顶起这个毫不起眼的凹陷,将18公里外的弗利奥河水引入城内,古罗马的人动用了无数巨石,筑成128根石柱顶起的双层拱洞。从此,涓涓细流,流入神圣教堂、宏伟宫殿、同时也一视同仁的流入寻常百姓家,润泽了这座城所在的坚硬岩层。

对于我,一个旅行者,一个不太爱看地图的旅行者,水道桥是我在塞戈维亚的坐标。一个小城,游客不算太多,各个街角路口,都端正的立着指示牌,水道桥的方向,清楚的指出。再不然,问人也行,路人遥指,那是他们熟悉的方向。

我们住的小旅社,就在水道桥的下面,我和人妻互相鼓励,分段把旅途将尽的行李箱搬下长长的楼梯。推开门,一个光头的西班牙小胖哥在接待桌前,“你们要住5天吗?”我们点头确认。“可是这里是很小的地方,勤快一点,一天便可走完。”“我们要住5天。”“多数旅行者都是当天往返,或者最多住一晚,你们真独特。”我和人妻相视而笑,每一个地方都值得慢慢品味与把玩,时间太短简直就是对一个城市的不尊重。

小哥嘟哝完,麻利的展开一张地图,非常熟稔的介绍起这座城市来,从旅社出发的徒步路线,哪里可以登高拍照(小哥还会迅速画个照相机的样子),哪家的烤乳猪哪一天是新鲜猪肉,哪一天是冻肉,哪里可以给修士点点小费蹭进去逛逛不对游客开放的历史遗迹。从不做攻略的我觉得,有一个当地人指引,这段旅程多么的美妙啊。“接着”小哥把一把钥匙扔给我们,钥匙扣是一个泥塑的大小眼猫头鹰。

于是,我又过上了格拉纳达的嬉皮士的生活,年轻人们一起做饭,吃饭,晚上3楼是吉他教室,地下室里面,追逐东方奥义的嬉皮士们练起了瑜伽,灯光暧昧,放着音乐,古筝的乐器氛围很对,仔细一听,曲调居然是“999朵玫瑰”,就好像穿着燕尾晚礼,端坐音乐厅,听到了用交响乐演奏的Someone like you,从没听过欧美流行曲的人儿,被形式所困,以为是莫扎特不为人知的旧作一样。

一个女生,我叫她小精灵,长出了魔幻电影中尖耳朵小精灵的样子,来去脚步轻盈,哼着歌,歌声欢愉而清澈,棕黄色的卷发用很好看的头巾裹着,慵懒又复古,在她的盛情邀请下,我们参加了一场SWING现场表演,6欧的入场券。 我们在一个旅行中城市,竟然走在路上,走进酒吧有了大帮互打招呼的朋友,大家热切的拥抱,询问互相过得好不好,那一刻,我是塞戈维亚人。 马德里来的乐队,把场子热翻了,朋友们大叫着,围着圈,轮番把不同的人推进旋风中心,再互相冲撞,大汗淋漓,一点都不记得,那天上午,3月底的塞戈维亚,下了春雪。

“旅店的名字,是半梦半醒之间,拿着蜡烛梦游的意思,传说中这样的瞬间,梦想会实现。西班牙每年会有一个最浪漫的词汇的评选,我投了这个词,中文最浪漫的词是什么?”小胖哥很爱和我们聊天。

“店里的猫头鹰是朋友和我一起设计的,所有的装修和橱柜上帖的画都是大家一起画的,我们有一个房间,专门接收失业的朋友,给他们一个住处,一口饭,他们协助旅店管理。”“我很爱做饭,4岁的时候我就在厨房帮忙了,10岁的时候我可以给一家人做饭。”这是火炉上永远热闹的咕噜咕噜的原因。“我不想结婚,结婚毫无意义,我爱我女朋友,她也爱我,我们住在一起,很幸福,这就够了。”谁说不是呢?

塞戈维亚除了水道桥,是有一些厉害的建筑的。16世纪修建的塞戈维亚大教堂(Catedral de Segovia)有“大教堂中的贵妇”的美誉,是西班牙修建的最后一座哥特式建筑。有一任女王在这里加冕,有一位女王,在这里结婚。最近在进行检修,吊臂有一点煞风景。但是在欧洲,有些几百年的教堂在建,有些永远在修,吊臂和脚手架好像成为了建筑的一部分。

集市广场(Plaza del Azoguejo)是位于中心的广场,在这里可以坐着喝个咖啡,旁边还有很多小店可供驻足,虽然也有些旅行纪念品,但是更多的都是生活用品,这样藤编的小篮子,可爱极了。

阿尔卡萨城堡(Alcazar)座落在城市西部,历史非常悠久,但原建筑已无存,现在的城堡是1862年重建的。城堡中有一座兵器博物馆,展出要塞曾经使用过的军事装备。这个城堡还受到了迪士尼的青睐,成为了白雪公主城堡的原型。

阿方所六世国王建造的围绕整个古城的防御公事,现在已经无仗可打,成为了旅行者散步必备的要道。

在塞戈维亚,怎么不到河边走走,野鸭和人一起散步,和平到不同的物种之间,完全没有隔阂,就像你和隔壁老王正在并肩同游。

桥边有一排房子,都变成了workshop,有泥塑艺术家,有织布老艺人,还有一个房间,两个女生在用塑料,海绵做一个大沙盘,她们说她们准备用2个月的时间做一个塞戈维亚全景的沙盘,做好后会摆在水道桥下面的游客中心,在我和她们的聊天中,在她们对细节的注重中,我感受到了她们对为故乡做模型这件事的骄傲!

塞戈维亚的乳猪,比城市本身更著名,传统的吃法,骄傲的厨师推上刚出炉的整猪,猝不及防的打碎磁盘,捡起一块划过脆脆的猪皮,手到皮开,嫩得还有一丝粉红的猪肉纤维中,汁液开始闪耀。有些遵循传统的老店,仍然保存了这样的传统,更多变成了餐桌旁的开胃助兴表演。简单的烤乳猪,100多一点就有一套。

这里的猪肉,品质真的好,你也可以和我们一样,在超市中买薄薄的猪扒,用黄油、蒜瓣大火这么一煎,简单撒上盐末,味道顶级的好。不用装盘,围着炉灶,就已经解决完毕,减免了收拾桌子的麻烦。

离开的最后一个周末,古镇躁动起来了,一帮打扮奇异穿着女装的年轻人,抱着吉他,到处玩闹。

在塞戈维亚的这段时间,我和人妻之间,安静很久,她忙着生病,我忙着暴走。也说了很多话,很多都不记得了,只有一句,常常想起。彼时,我在一个平台,望着远方,城市的那边,是山,山的另一面,是马德里。人妻突然说:在塞戈维亚,你要常常回头呀,否则会错过很多美丽。我回头一望,果不其然。

只是,即便我常常在思考那个问题,也会有一些备用选择,冒出来再被否决掉,可是直至现在,我仍然问不到答案:到底中文里,那个词可以称得上,最浪漫呢?不如,你来告诉我?

还有,同一天,同一时间和我们在同一个机场开出,飞往杜塞尔多夫的航班,失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