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旅人的良夜。

我可以是六岁，可以是三十一岁，也可以是一百岁；

我可以挽着回忆散步，也可以把它藏起来；

我可以将死亡的阴影抛诸脑后，也可以为了它流泪；

什么是时光？时光就是偷吃我月亮的那只绵羊，

今夜我抓到了它，又放走了它；

时光就是我穿上了一件温暖的棉衣，从此便再也脱不下来。”

－－6月4日，特罗姆瑟

这是一个旅人的良夜。

23点30分，人声鼎沸的北极大教堂突然安静下来，一阵悦耳的歌声从身后响起。我扭过头去，只见十几位身穿黑衣的歌手正从四面八方缓步走来，他们最终聚拢在教堂中央的过道上，歌声中带着几分神圣和空灵。

这些歌手有男有女，有年轻有年长，有的微笑，有的严肃，衣着发式也各不相同，不像是一个专业的团队，倒像是一群自发的音乐爱好者。他们没有伴奏，演出极尽简单、随意，却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感，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被温柔地挠着肚皮。

这是我们在北极圈里的第一站，位于北纬69度的海港城市特罗姆瑟。

午夜的阳光正透过一面巨大的马赛克玻璃，暖洋洋的地洒在教堂的每一个角落，若不是身上有浅浅的倦意，真会不自觉地忘了时间。

可时间又是什么？

在一个没有日落的地方，钟面上的12个数字又代表着什么？

在一个没有轮回的世界里，永恒不过是一场孤独的旅途，旅者们不知疲惫地前行，直到没入遥远的天际。

乐乐拉了拉我的胳膊，把我的思绪带回了现实，此时耳边回荡的是一首颇具现代感的民谣，曲目表上显示的名字是《最后的春天》，乐乐问我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去睡觉啊？”

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我劝他打起精神，千万不要睡觉。在北极大教堂听一场午夜阳光音乐会是我们愿望单上重要的一项，演出从23点30分开始，持续半个小时。歌声很美，同时也颇具催眠的功效，我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继续回忆起来。

这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为了保持兴奋的状态我们晚饭后就出了门，坐缆车来到一个叫作“Mt Storsteinen”的山顶，以这里为起点有几条简单的徒步线路，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地方。特罗姆瑟的天气比较多变，在山脚下的时候只是细雨蒙蒙，到山顶上就变成了大雪纷飞，雪花自山下扑面而来，乐乐高兴极了，他说以前只见过“下雪”，还从来没见过“上雪”呢！

“上雪”的奇观固然是难能可贵，可此时的能见度实在太低了，如置身在一片乌云之中，连彼此的脸都看不太清楚，更别说在观景台上眺望特罗姆瑟了。

在乐乐的坚持下我们决定挑战其中一条步道，向着未知的山脊中进发。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茫茫的景物，团团说是水面，乐乐说是云海，父子俩正兴高采烈地打赌呢，只见从这片白茫茫的深处浮现出两个人影，越走越近，原来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冻得面色通红，哆哆嗦嗦地向我们打招呼说：“你们的羽绒服真是穿对了！”

我心里刚才还七上八下的，此刻一下子就有了底儿。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沿着这对情侣的脚印继续往前走，发现那片白茫茫的不是水面，也不是云海，而是一片平整的雪地，软绵绵的积雪直没过小腿。

乐乐说：“要是有双手套就好了，我还没在夏天堆过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