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疆,李娟的书不能不读。《阿勒泰的角落》是我目前最喜欢的一本。她笔下的阿勒泰,令人又喜悦,又寂寞。第一天我们从乌鲁木齐坐夜车前往阿勒泰市,司机会在那里接我们。火车缓缓开动,小包厢里熄了灯,一片昏暗。对面铺位的阿姨还有上面的旭哥和衣而睡。我撩起窗帘趴着望向窗外,橙色的灯一盏一盏向后退,照得雪地亮晶晶的。在一大片丝滑如缎的积雪上,有一行跟铁轨垂直的深深的脚印,看不清是来路还是归途,只猜测出脚印的主人走得相当吃力。火车窗口有点漏风,我躺下,把一半脑袋缩进巨大的羽绒服,在冷暖交汇的浑浊空气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列车员猛地打开包厢门来换票。我一边睡眼惺忪地掏出车票,一边慢慢消化一件事:就要到阿勒泰了。用冰凉的水洗漱过后,我彻底清醒过来。对面铺位的阿姨笑呵呵地问我,“你们是放寒假回家吗?”让我很是感动。一方面她猜小了我的年纪因为她以为我们是学生,一方面我们的衣着应该是不会因为太多或者太少显得奇怪。我还是老实地说,不是,我们过来玩的。阿姨又问,来滑雪吗?我说,去禾木和喀纳斯。阿姨一副吃惊的表情:“哟,这个时间去禾木啊,不怕冷啊?我们都没冬天去过,我们今年6月去了一次。”我问阿姨是阿勒泰本地人吗,阿姨说是,还说“阿勒泰天气好,天总是蓝蓝的,阳光足,不像乌鲁木齐,雾霾太重。”我笑笑,大城市里的小乡愁,哪里都有。

下车时已过7点半,但车窗外的颜色俨然还是深夜。摸黑在车站外找到了司机。本来以为包车司机都是大叔,没想到这次赶上个小伙。上车的第一首歌让我和旭哥小振奋了一下,是朴树的《平凡之路》。

冬天玩北疆基本就是自驾或者包车,我们在的这几天人都很少看见,别说大旅行团了,这也是美好的一点。司机在布尔津请我们吃过了早餐,就驱车前往禾木的方向了。十点多,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师傅很专业地把车停在一条适合拍公路片的地方让我们下去体验一下温度。跳下车,一股沁人心脾的蓝扑进眼睛,另一股沁人心脾的凉钻入鼻腔。天地的纯粹让人心动,啊,是我认识的那个新疆。

前面一段路两边还看得到枯草或者沙土,过了布尔津基本就只有厚厚的积雪了。

静悄悄白茫茫的世界,又美丽又单调。我们问司机远处的小房子里有人住么,司机回答“有啊”,显得理所当然。希望真的如他所说,在温暖的五月来临的时候,这里有大片大片热闹的野花陪着它。

这里寂寞得让人想问每一座雪原中央火柴盒一样的小房子:你为什么在这?

这里是布尔津河、喀纳斯河和禾木河的交汇处。小房子外,一排牛还是马什么的乖巧地排着队回家。不禁想到李娟在书里写的“而在冬牧场上,在更为遥远的南戈壁,在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腹心,那些大地陷落之处,一个又一个的‘冬窝子’在背风处深深蜷伏着。那是我们永远也不能去到的地方。只知道,从那里回来的羊群,都是沉默的,忍耐的,有所洞悉而无所在意的。”

下午一点多,就快到禾木了。这里是仅存的三个图瓦人村庄之一。在百度搜“禾木”,跳出来的图片总是颜色调得过于浓艳的秋景。我妈去年9月在禾木拍的观景台上,密密麻麻都是人。看看旭哥肆无忌惮坐在马路和雪山中间的样子吧,我们注定要看到另一个禾木。也许只有在寒冷的三九天,人迹罕至的禾木才能真正被称为“神的自留地”。

即使正午刚过不久,太阳也很低。其实在阳光下时,并不是很冷,但站在阴影里就完全是两个世界。

到了禾木,入住了小木屋,条件很一般,但总归是比室外暖和多了。司机极力怂恿我们去滑滑野雪,但穿成胖胖两粒豆的我们实在无力进行什么高强度的体育运动。于是各种装备穿戴好,就出门探索小村子了。

新疆可能是全中国安检机销路最好的地方吧。

一高一矮两兄弟头上身上积了厚厚的雪,可见哥俩不工作时也站得笔直,一点不含糊。

生活在城市的我们,早已经习惯了车马的喧闹。在禾木走出去二里地,愣是没见到几个人影,没听到什么人声。偶尔有鸟飞过去,牛走过去,都稀奇得不行,恨不得追上去攀谈。这让我想起《士兵突击》里的草原五班,许三多的起点。老魏看屎壳郎搬粪能看一个下午,李梦说这里的任务“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放在冬天的禾木也一样吧。这里的冬天比哈尔滨还要漫长,冬日里的黑夜比海还深,见惯了五光十色的人们在这,能够暂时忘掉现实里的悲喜交加,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想地走在吱嘎吱嘎的雪地里,眯起被雪地刺痛的眼睛,专注地找下一步的方向。

这就是我们第二天看日出要坐的交通工具,马拉爬犁,相当……凉快。

我们随着地图找禾木河,到了吊桥发现河面基本都结冰了,只有极小的几个窟窿下还能看见汩汩流动的坚强的河水,即使在这极静的山谷里,也只有靠近了才听到含蓄的水声

我走到吊桥中央,望着上游的方向。我的影子和桥的影子一起被下午的太阳投射到覆雪的河面,权当是来过的纪念。

冰雪之下,光影之下,河水不服气地流淌着。

旭哥在没小腿的雪里走得像一个偷地瓜的贼。

在河边行走要小心,不要太靠近河水,有可能那里的冰比较薄。如果非要过去,可以提前看看“掉进冰窟窿如何自救”的视频。

我很久都没有爱过冰和雪了,可是这一丛丛毛绒绒的冰晶让我想趴下来舔一口。

看起来静吗?

在村子里的路口遇到一粒小盆友,光着头和手穿着毛衣站在外面。回看这张照片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预计的日落时间是五点多,我们四点多就开始往村子东北方向的一个小山坡走。山坡下面夏天应该是一片草场,现在覆盖着厚厚的粉雪。一些没被踩过轧过的地方,有风吹过留下的纹理,像沙漠,像水波。

炒饭大魔王一放在我给他找的山头上就陷进去了。

而有的地方看似是柔软的雪,但实际踩上去根本不会塌陷,因为下面结了厚厚的冰

看日落的山坡本身是有栈道的,但是都被积雪盖住了,感觉栈道还没有雪地好走。在下面观望怎么走的时候,看到一个小人儿拖着一个大东西吃力地往上爬,我俩还挺打鼓,怕上不去,后来走上去发现其实一点儿不难,也不需要非踩着别人的脚印,带着雪套可以直接从没脚印的地方趟上去,脚被雪包裹着特别有安全感,下来的时候也是。

对了,你们猜,那个吃力的小人儿拖着的大东西是啥?老牛逼了,是他的滑雪板。我跟旭哥在山脚下巴儿巴儿地看着他自带音效地从山顶滑下来,目瞪口呆。

跟大家分享一个风一样的小男子。

山这种东西,就是下如拉稀,上如便秘

山腰上看到这个被围起来的不知道是不是马场,想变成一个不怕冷的牲口在里边快乐地跑圈

上到山头视线挺开阔,但不是特别好拍照。

反倒是村庄东边有稀稀拉拉几个小房子,配上背后的杉树和白桦,美得不行,以至于在这个点拍了太多,后来发朋友圈之前我让旭哥从一堆一模一样的照片里选出一张,她一脸“你脑袋有坑?”的表情。

随着太阳慢慢南斜(嗯,太阳从南边落的),村庄里零星地升起了袅袅炊烟,我给旭哥高歌了一曲《又见炊烟》。中间的“红旗大街”被照成一条“金光大道”。小村里的生活真简单,玩玩雪,做做饭。但想必也有除了寒冷以外的我们想不到的艰难。我们这些过客何德何能,享受了简单的快乐,却不必真的承受生活的刁难。

跟炒饭大魔王玩打雪仗,他输了。

据说太阳落下去后,温度降得很快,所以我跟旭哥也没太执着地等太阳下山,就自己先下山了。

雪地上暖暖的颜色,开始渐渐变冷了。

晚上,我跟旭哥想出去看星。继撒哈拉之后,这是我们第二次有机会看到满天繁星。8点多,星星很少。10点多,星星居然几乎没了!!?民宿的老板说,11点多之后会有很多星星,我跟旭哥等到11点出门,仍然少得数的过来。不甘心地等到12点,终于多了些。于是不管不顾技术上的缺陷,扛着脚架走到一条灯光比较少的路上(一定要事先在室内架好)。我的廉价小脚架是铝合金的,裸露的手指碰到的时候,会有被虫子噬咬的刺痛感,螺丝也冻得拧不动。当然,最关键是自己技术不行,拍出来的星星还没有噪点明显。挣扎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一进屋,脚架立刻结了一层薄冰。后来看一个朋友第二天在禾木居然拍到很明显的银河,感觉自己去了一个假禾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