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初上时踱入上下杭，白日的市井喧嚣竟像被夜色滤过一般，显出几分古意来。青石板路映着红灯笼的光，湿漉漉地泛着油色，倒比晴日里更添三分韵味。 沿河的骑楼都点起了灯，新漆的朱红廊柱在灯光下格外鲜亮，衬得那些未修缮的老屋愈发黯淡。茶肆里飘出茉莉香，混着远处酒吧的电子乐声，新与旧在这里撕扯又交融。几个穿汉服的姑娘执扇拍照，绣花鞋踏在百年前商贾走过的石板上，快门声惊醒了打盹的店猫。 三捷河上摇过几艘游船，彩灯缠着船身，倒映在水里像打翻的颜料。岸边支着三脚架的摄影师摇头叹气，大约是嫌这人工的光彩坏了古渡头的意境。转角处突然飘来鱼丸的香气，那家老铺子还在营业，蒸汽蒙住了玻璃窗，恍惚间似看见旧时挑担的货郎在雾气中穿行。 可惜有些巷子灯光太暗，游人不敢深入，只剩几户老居民坐在门口摇扇。他们望着主街上熙攘的人群，眼神平静得像在观戏。新开的文创店里，油纸伞和冰箱贴摆得整齐，价格牌上的数字，怕是够买当年苦力一月的米粮。 行至星安桥，正遇一群游客放河灯。纸船载着烛火顺流而下，漂到现代建筑的倒影处便黯然失色。忽然听见二胡声，循声望去，是位盲翁在骑楼下独奏，面前的铁盒里零星躺着几张纸币。曲调哀而不伤，竟盖过了不远处直播网红的喧嚷。 夜愈深时，商铺渐次打烊，剩下几盏孤灯照着回家的路人。这时才显出上下杭的本相——那些被灯光精心修饰的沧桑，终于在夜色掩护下，悄悄露出了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