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西游记——青海甘肃毕业行

四月西游记

夜浓如墨，灯下漫笔。久不笔耕，思维迟钝，怕文字生锈，问黑夜借药。不谈攻略，多为絮语。我姑妄作之，您姑妄读之。

我生于江南，却向往塞北，正合兰波那句：“生活在别处”。于我而言，行与写，如食之酸甜，曲之宫商，常难解难分。

昔年初入中文系，我手执一管纤纤软笔，文必风月，弱柳飘絮。导师八旬高龄，历经沉浮，最喜返璞归真，视矫饰如敝履。奈何我欲铁板铜琶，到头来却东施效颦。

世间事，每强力为之，总不得善终。为文先“养气”。笔要走天涯，人当闯四方。孑然一身，游江南，下桂林，究竟是路如其人，温润有余，峥嵘不足。

遂辗转西北，约定草原，拜访大漠。将广袤世界装入心眼，暗想：潜气内转，下笔成风。

由京入青，穿云越雾。行者四人，一扎西，三卓玛。余自嘲：误入女儿国，花中一点绿。南叔早行，机场守候。队中添此西北壮汉，忽心定如磐。酸奶、饮水、药品俱备，如归故里。扬旗拍照，众人娇羞遮面，独我坦然展颜。

驱车半晌，至塔尔寺。天蓝如洗，壁白似雪。祈寿殿内，见一银发老妪，身形佝偻，手臂干枯，颤抖执香火，对佛顶礼，间或喃喃自语。口中心事，想来是不足为外人道。坡行，听铃，观往来喇嘛，望朝圣信徒，穆穆宗教之风，霭霭青山之云。山顶赏酥油画，问其制作工艺：须寒冬腊月，徒手入冰渣抟泥，始保酥油不化。累月经年，匠人多生骨病，虽有藏医，亦不能复。闻之喟然，大凡艺术之事，无非常之辛酸，不可为也。此至纯之痴心，亦如穹顶之旷蓝，雅然粹然。

别塔尔寺，转青海湖。二郎剑惊人眼眸，灰褐尘土为岸，更见蓝之为蓝。天蓝，湖亦蓝，层蓝叠影，不辨天与湖。歇脚黑马河镇，借得民族服饰，流连青海湖畔。宿于尼玛家，同神羊嬉戏。草原为轴，远山衔近湖，斜晖落平屋。一盘牦牛肉，一杯青稞酒，人已微醺。“日之夕矣，羊牛下来。”《王风》思君之况，竟合彼时之景，悠哉悠哉。入夜，风鸣夹犬吠，星斗垂深幕。同行者皆酣眠，余独立莽原，心下悦然翻腾，却畏高声喧哗。至若翌日之茶卡盐湖，温婉隽秀，倒差几分滋味。

自青西行，越挡金山，适逢“下土”。穿行雅丹地貌，风沙迷眼，只得匆匆一瞥。景点各具其名，反倒禁锢想象。面朝同一土丘，你见“孔雀”，我见“归人”。是日，涉玉门关，过汉长城，灰头土脸之中，竭力搜罗历史，终究只得一鳞半爪、吉光片羽。天不放晴，仰头不见蓝色，目之所及，皆黄沙黄土。忽至河仓城内，一块绿洲，一户人家，一片菜地，一条小狗，沙漠里透出一丝生气，口干舌燥之余，教人倍觉清凉。人在睡途，风尘仆仆，半梦半醒之间，抬眼已入敦煌。

一夜浅睡，访莫高窟。三分看，七分听。幸遇一渊博解说，壁画雕塑之风格，朝代更迭之故实，娓娓道来。吾等便略懂一二，方免于雾里看花。观藏经洞，说王圆箓，遥想文物流失，到底几人扼腕？或新奇，或追思，一人一心，各得其所。自窟而出，风卷沙尘，蓬头垢面，逃奔旅店。未几，天降细雨。小婕微恙，独自休憩。余与婷、丁二人，冒雨登鸣沙山，或癫或狂，引吭几曲，皆偏准跑调，不求音声曼妙，但求乐在其中。席沙而坐，青草隐处，见月牙泉。沙山之粗粝，月泉之细腻，相得益彰。

驶离敦煌，意兴阑珊，除却丹霞七彩、斜阳几抹，其余可言者寥寥。行不逢时，花海之盛，当待七月流火。绕祁连，奏离弦。南叔领四人，似取得真经，一路孩提童谣、还珠格格，高歌不停。我欲唱《后会无期》作结，终罢休。何也？答曰：后会有期。

四月西游，来如春梦，去似朝云。他日重访，桃花误处，再问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