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京西公路的一些只言片语

对于成长在北方却工作在南方的我来说，每逢初冬季节，总会特别怀念北方的元素，空气、落叶、热气腾腾的涮肉、还有嘴里呼出的凝重的热气，他们共同组成了我所喜欢的周遭，或者说在每一个季节的交替伊始，总有不同的味道吸引着我，让我格外怀念北方。

寻叔在我生命中算得上是一个不同寻常且极具分量的存在，年长我几岁，之所以叫他寻叔，只是因为这两个字是他喜爱的名字，而不是称谓。寻叔不爱旅行，嗜酒如命的他从小长大生活在北京，最远到过天津，工作之外的时间沉迷于宅在家中，或是与朋友喝酒，在酒桌上但凡聊到出门在外的事，寻叔一向闭口不言，自顾自吃起菜来，仿佛每次来到这段时间，都是他的缓冲地带，稍作调整便可再次举杯迎战。

刚进入12月，我便接到寻叔以喝酒为目的发来的消息，理由仅仅是因为入冬了，该喝酒了，其实一年到头来我俩会见好几面，理由总是与季节有关。

我颇费周折地对寻叔好言相劝，劝他把目的从喝酒改为旅行，我发去大段大段的文字，但不见回音，隔天才看见寻叔勉强地发来一个字，来。

我猜测他也许经历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毕竟走出门这件事对他来说算得上人生大事了。

寻叔爱车，而且爱至疯狂，似乎这与他不爱出门的性格极其相悖，他甚至钻研到每一个品牌的每一款车型，对他来说，市面上所有汽车的性能和操控他都了如指掌，但唯有一项先天缺陷阻碍了他成为汽车之神，因为不会倒车入库，所以考不过科二，因为没有驾照，所以积累的所有知识都只能从他嘴巴里体现了。

我决定带寻叔走走公路，以他的知识做一个靠谱的领航员绰绰有余，我为他量身定制了一条线路，从北京出发，一路向西，经过房山和十渡，最终到达红井路，在冬日里做一次红井路车神，而且租来了一辆符合我俩形象和性格的SUV，哈弗H2，直男且硬派，去走一条我俩都没触碰过的地区，既不出北京，又能做车神，异常完美。

Day1：上海—北京—故宫

Day2：G108—十渡—十渡火车站—狮子谷—桃叶谷民宿

Day3：东天峪—红井路—六石路—北京

许多年来我与寻叔相见的地方遍布北京城的大街小巷，我们总是变着花样相约在一些稀奇古怪的地点，比如城南某条胡同的公厕门口，景山公园最歪的一棵树下，以及崇文门外的某个澡堂，这次是慈宁宫侧门的一颗柿子树下，我问寻叔寓意如何，他说出门这件事总得搞得红红火火。

一早的高铁去往北京，下了车呼吸一口熟悉的干冷空气顿时让我通彻全身，一想到此时的寻叔正在柿子树下被人扫街，我便加快脚步丝毫不多耽误工夫赶往故宫。

遗憾地错过了北京的初雪，我猜想下了雪的故宫一定在每一个角落都挤满了美景。冬日的晴天下午阳光还算通透，虽然没有了其他季节里植物的茂盛，但有红墙依旧屹立，寻叔和柿子树也一样站地挺拔笔直。

我跟寻叔并不热情地打了照面，像是昨天刚见过面似的。

夕阳在红墙上照射出了各式各样的光影，几近闭馆却依旧游客络绎不绝，由于来过的次数太多，我和寻叔漫无目的地走着，几乎轻车熟路地穿越着各个宫殿，只为了混到取车时间。寻叔跟我抱怨着逼婚的痛苦，我却跟寻叔畅想着明日去做车神，我俩志不同，却依旧每次见面聊得火热，也算是实属罕见。

当半个月亮已经悄悄爬过角楼，我俩已经走出故宫去往取车地点。刚被冲刷过的轮毂下沿还在洋洋洒洒滴着水，我拍着一尘不染的这辆哈弗H2前盖愉快地问寻叔这车如何，只见寻叔装作专业的模样环视车辆一周，东摸摸西瞧瞧，最后来到我面前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脸，“不错”。

有了这辆号称“小型SUV标杆”的1.5T哈弗H2，再加上寻叔这位驾驶经验为零但纸上谈兵实力为业界翘楚的领航员在手，我第一次感受到在做某件事或正在完成某个梦想的当下什么叫做如虎添翼，红井路车神的目标指日可待。

我和寻叔对于北京西边的涉足少之又少，活动范围里的四个方向总是少了一个。北京西边多山，交通没有北部东部便利，加上人群集中活动在中东部，自然而然就对这里少了些了解，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以为房山只是一座山。

寻叔起了个大早拎着行李到酒店找我汇合，由于他对出远门这事看得太过隆重，行李箱也选了个特大号的，好在哈弗H2的空间表现一直占有优势，尤其是后备箱在放下寻叔的28寸旅行箱和若干零食饮料后，还依旧拥有几乎一半的余量。

当我坐进驾驶室时，第一感觉就是宽敞，其次是皮质座椅的柔软和椅背支撑的宽度让我一下就放松起来，我身高180，寻叔186，我俩在前排感受不到拥挤，无论头顶还是腿部，或是左右两边，都拥有宽敞空间。大块头的寻叔坐进来后习惯性地环顾四周，调整了座椅，冒出一句“可以可以”，我就知道他对车内空间甚表满意。

去庆丰包子铺吃早饭属于我俩的例行惯例，二两猪肉大葱配上一碗小米粥，似乎不能拥有这份温度就没法上路，寻叔还要多溜一碗炒肝，包子的香味和米粥的甘甜，这也是我对北方熟悉的味道。

手机连接车内系统导航，8英寸的液晶屏反应还算灵敏，同时支持Andriod以及IOS双系统的Carlife+Carplay，进入地图导航之后显示出红井路距离当前一百多公里，这一百多公里可吓坏了寻叔，一向对路程没有概念的他反应很大，那反应就像要到国外一样，我赶紧立即打开网易云音乐，放一首寻叔最爱的加州旅馆以示安抚情绪，并向他接连灌输自驾出行的意义，这样一来寻叔才渐渐平稳了下来，并慢慢地哼唱起几句歌词，“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有时候觉得寻叔是一个十分伟大的存在，任何挫折和困难都难以击倒他，却时不时又像个小孩，在常人眼中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到他这里却变得格外复杂。

避开早高峰驾驶在北京城区的路上还算惬意和顺畅，冬日的暖阳透过车顶全景天窗向车内洒来，云层在头顶划过，我尤其喜欢天窗这项发明，当人处于车内这种封闭环境内时，驾驶车辆本就是一个精神高度集中的事情，操控一台庞大的金属机器又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多时候都会把自己仅仅当做一位驾驶员，但有了全景天窗，我会觉得自己的空间感变得放大，拥有一种与周围世界保持互通的感觉。但需要再次说明，欣赏天窗外的美景仅限停车或等红灯时，驾驶时切勿抬头看天，双眼紧盯前方，时刻保持谨慎，毕竟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我在一个又一个等待红灯的间隙格外注意了一下这辆哈弗H2的中控台，内饰设计和配置确实有它的独到之处。对称式的中控台布局直观大气，真皮包裹的方向盘握起来手感不错，非常厚重，中控台下方和档杆后方的储物格分布合理，可以让我的随身物品不至于四散八落，换挡拨片和驾驶模式选择功能也有助于提高车辆的驾驶感受，方向盘上也提供了多种按键方便操控，还要说一下自动驻车功能，这个功能在大城市的走走停停拥堵道路上的作用尤其明显。

我们一路向西行驶，除了中途加油之外没做停留，寻叔一开始体力满格时饶有兴致地哼唱了几首歌曲，累了之后开始跟我讨论人生的意义，觉得无聊后便一直发呆直到走出北京城区。

刚刚走近郊区，西山的壮阔就开始显现出来，这里属于燕山山脉，冬天时没什么植物，光秃秃一大片，呈现一股蜡黄夹杂灰黑色，不甚好看，我和寻叔一路探讨南北方农村景象的差异，与南方不同的是，北方的农村在冬天里整体色调单一，偏灰，民房以平房为主，房屋也没什么颜色，整体的人与自然给人感觉凋零和略微破败；而南方由于地理环境的因素，河道水分充足，植物和作物茂盛，民房色彩鲜艳，给人感觉依旧处于秋季，并没什么冬日元素，探讨下来的结果也只是各有各的好。

由于我开车比较谨慎，接近中午过后我们才到达十渡附近，找了一家看似还算干净且有人流的农家菜馆吃午饭，由于入冬景区关闭，周围的农家菜馆也基本进入半歇业状态，能找到一家开门营业的已经实属不易，饭店就是店主自己家小院，经营着饭馆和旅店生意。饿着肚子的寻叔想要表现自认为优秀的口才和亲和力，进门伊始就开始找老板想要攀谈，却不料两人刚刚开口便聊进了死胡同。

寻叔正了正外衣，精神抖擞的问道，“老板你们家菜好吃吗”，老板扫着地没抬头敷衍地回应，“尝尝就知道了”，一个世纪难题瞬间摆在寻叔面前，噎得寻叔说不出话来，高手之间的对决只需一招。

诙谐又爱自嘲的寻叔没放在心上，看着简易的菜单顺手点了几个热菜，就着热腾腾的烙饼，我俩吃了个全身暖。

冬天里沐浴日光的时间非常短暂，往往接近四点太阳就已经费力地往山后钻，我和寻叔把车开到一片高地平台，仰视远方壮阔的狮子谷。寻叔不畏冷风下车巡查地形，我拎着相机准备找个优良的位置拍摄远方的野长城，月亮已经升了起来，破败的野长城耸立在天地间，我几乎在每次看见长城的时候内心都会感到敬畏，都会感叹前人是运用了怎样的智慧和魄力修筑这项看似天外来客的浩大工程，每一块石料的堆积，每一个山头的选址，如何在只靠人力的条件里完成，但这似乎都并不是我一个平头百姓思考的来的问题。

隐隐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呼我的名字，时快时慢，我下意识把镜头移向声音来源处，只见寻叔拖着他那庞大的身体费力地向我跑来，边跑边喘，边喘边叫，待到接近我时，我才从寻叔的微弱声音中听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红井路就在脚下了。

我立马来了兴致，一把拉上喘着粗气的寻叔赶快上车，当做车神的美梦马上就要成真时，任何时间上的耽搁对我来说都马虎不得。可寻叔的想法却与我相悖，他坐上车后，立即缩看导航地图，当一幅由若干发夹弯组成的画面呈现在他眼前时，寻叔有些退缩，那些弯道显现在屏幕里，就像拿出一只许久没用的钢笔，在纸上随意乱画，以求墨水顺利流淌出来而在纸上留下的毫无规律的曲线。

我不曾料到对汽车知识了如指掌的寻叔会对红井路望而却步，他给出的理由也并不具有说服力，大概就是天色已经见黑，想要留给明天白天一整天时间细细品味之类的话语，我也并不想戳穿寻叔，顺水推舟答应了他，虽然内心深处也有百般无奈。

京西的山脉虽然并不高耸，但当我们站在某个高处向下望去，群山环绕一览众山的感觉还是十分独特和震撼的，尤其是远方的天幕已经染成橘红色，太阳不知去向，唯独留给世间万物一抹橙黄色时，那种视觉感染力会让人在当下感知温柔和难忘。气温也随着天光的远去而渐渐下降，北方的冬天尤其如此，阳光照射下的区域温暖无比，旁边的阴影区却凉飕飕的。

我与寻叔慢慢走到悬崖边，面前一块凸出去的大石，悬在空中，只有身体的一部分还不舍地拽着山峦，我俩不约而同说出几句脏话，但话语间除赞叹之外没有任何侮辱，寻叔胆子小，几近尝试着要去踩上悬石，却都退缩回来，我胆子更小，只能远远地躲在寻叔身后。

我们驾驶着驶向另一条路线，打算早早睡觉，以饱满的姿态迎接明日的日出。山路上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仅凭车灯照亮眼前的道路，我打算吓一吓出行经验为零的寻叔，慢慢将车停靠路边，突然关闭车灯，我俩瞬间被黑暗包围，人眼在微弱亮光消失的一瞬间对黑暗的灵敏程度最高，同时恐惧感也最为强烈，寻叔顿时慌了神，几近失声地说“XX！开灯！”。

好在哈弗H2拥有LED远近光一体式的晶钻前大灯，能够充分保证照明亮度，提升驾驶感受，尤其是我们身处在毫无一人且漆黑空旷的山路上。

桃叶谷民宿是一个庞大又浪漫的产业，它位于幽兰山麓，乱龙岭下，对面是夹括河，依河而建的小院石墙石瓦，保持了当地传统的古派木质结构，就像是一处隐居田园的山村院落。整个民宿一共有9个大小不一的院子组成，每个院子都没有高大院墙，统统都由木栅围墙守护着民宅的概念。

每个小院都有足够宽敞的庭院，有2-5间不同风格的房间藏在宅内，古朴的木质结构由一根老木大梁支撑着，家具也是木质，配备中式风格摆件，给人在身处山野的当下留有一份亲切感。

寻叔迫不及待地吃着店主给我们准备的农家菜涮肉，热气腾腾的涮肉要不了多久就能把窗户蒙上一层雾气，窗口摆放着一排一排柿子，店主也是大方，专门叮嘱我们，这里的柿子随便吃。

土炕房间是我俩不约而同的选择，我从小都想尝试一下什么叫做热炕头，却从来没有机会，但这间房里的炕头也只是形似，取暖还需空调。乡下的夜晚格外安静，没有任何喧嚣声，仿佛这里的夜晚更早，白日更长。

凌晨4点的闹钟奋力地叫嚷着，我极力挣扎着思考要不要钻出被窝这件事，在这个当下，无论任何人生大事和世界变化，都抵不过钻出被窝更让我头疼，用力思考的间隙，我转身眯着眼睛隐约看到寻叔坐在椅子上嚼着面包，嘴里发出规律的咀嚼声，手里还拿着冒着热气的咖啡，瞧我看见了他，便发出精神抖擞的声音，“起来吧，赶紧的！”

夜晚户外的气温已经接近零下十度，我用暖风吹了很久才吹掉车窗上泛起的冰花，院落外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我们踏上了寻找日出的路程。

我在昨日观望日落的地点附近小心翼翼地寻找那条只有当地人才了解的隐蔽通道，这个观看日出的绝佳地点，也多亏了民宿店主分享给我。哈弗H2优秀的两驱动力足以让我在土坡上狂奔而毫不费力，一段三角形的狭长悬崖便出现在了视线里。

这段悬崖的末端就像刀切一般整齐，我小心翼翼将车一点一点逼近末端，只给车前端留有一人通行的距离，整个过程中寻叔都伸长脖子瞪大眼睛，似乎呼吸都勉为其难，直到我一脚刹车把车停稳，寻叔和我同时喘了一口大气。

等待日出的过程就像在火车站等车一样期盼且漫长，我们坐在车内不停地向东边张望着，像是有一个个曼妙美女在车窗外不停走过，天气异常晴朗，漫天的星空肉眼可见，而且一丝风都没有。寻叔点燃一支烟，用力嘬了一大口，在等待的状态里，尤其是封闭和安静环境，烟草燃烧的细小声音格外让人陶醉。

天边渐渐泛起粉色，向上层的蓝色一点点过渡，直到粉色变成橙黄色，大片的蓝色被它们吞噬，山峦的轮廓更加清晰，与昨日的日落几乎呈现一样的景象时，地球在我们的嬉笑怒骂中安静地自转了半圈。

直到橙黄色的太阳冒出山头，我与寻叔不停地按动快门，记录下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感受日出的时刻，那股劲头就仿佛只要按下快门，这幅画面就变成绝世佳作一样。

我们终于在吃饱喝足的状态下把车开到了红井路的入弯口，面对曲曲折折自上而下的若干发夹弯，单单视觉冲击力都让人刺激，更别提驾驶汽车在这条复杂空旷的山路间做车神了。

寻叔紧了紧安全带，把最后一口可乐喝个精光，将身体调整到最佳坐姿，整理了一下衣角，就好像即将奔赴刑场，在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生存的时间似的。

就在寻叔抓紧扶手的一刹那，我一脚地板油将1.5T涡轮增压发动机踩得嗡嗡作响，仪表盘瞬时间全方位指针上移，车身犹如利剑一般冲出剑鞘，视觉间唯有侧面的山峦和防护栏在快速向后移动，地面油漆标识如走马灯一般快速变换，耳朵里全部都是汽车轰鸣声，在如此快速状态下，也几乎听不到任何风阻和胎噪，瞬时间我来到第一个发夹弯，思考了没超过1秒钟，我就放弃了漂移的打算，提前点刹，车身降速快速平稳，格特拉克7速湿式双离合变速器在高转速情况下也能保持头脑冷静，最短时间内采取最优选择，将档位调整到最佳状态。寻叔小声说了句“慢点”，也不知他之所以小声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确实是被轰鸣声掩盖了下去。

顺利过弯后信心大增，车辆状态势如破竹，又是一脚地板油，我只给后方的道路留下一阵尾气以及消噪不掉的轰鸣，第二个发夹弯以一个最优角度顺利过弯。接下来的三四五六七八弯，我在寻叔呆若木鸡的眼神中一次次刷新着自己的最佳成绩，直到眼前一片平坦，身旁的山峦叠嶂，我已经身处山谷，透过全景天窗仰望起点，已然已是过眼云烟，那感觉就像窥视整片征服后的大陆一般自豪。

这红井路在京西地区其实颇有名气，这条埋藏在崇山峻岭里的乡村公路，起于十渡镇卧龙村红港口，止于108国道霞云岭乡井儿峪，道路全长18.94公里，是连接房山区西北部G108国道与西南部涞宝路的重要通道，也是属于骑行和自驾者的天堂，这其中就包括慕名而来的我和寻叔。

我们在平坦的山谷下闲聊了一会，寻叔渐渐从亢奋中平静下来，慢悠悠点燃一支烟，虽然他不能开车，遗憾地错过驾驭发夹弯，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其他机会，比如用他丰富的汽车知识，总结教导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