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提及文物,总绕不开国博这座最高殿堂。这座全球第二大的博物馆,仅次于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当然,后者从全世界掠夺文物,而前者只是从全国各省“掠夺”文物,自然相形见绌。
稍有攻略储备的观众,都会直奔地下一层的古代中国馆。楼梯很长,一眼望不见边际。拾级而下,眼前愈发幽暗,像无边历史塌缩成的黑洞。一级台阶是一百年,一组台阶是两千年,走了又走,历史走不到头。待到双脚终于落了地,已是满头大汗,为眼前巨大的辽阔天地,宇宙浩瀚。
当然可以讲讲后母戊鼎、四羊方尊的鼎壮,聊聊说唱俑与玉猪龙的古老,但总觉过于俗套。小学课本早有赏观,历史书上多有辨识,已不必赘述。不如找找那些少有人注意的小惊喜吧!
一件“不可描述”的国宝级文物。
它最神秘之处,在于那个“雌雄同体”的小人形象:毫不避讳地塑造出性器官,却男女兼而有之,胸部隆起的程度也同样介于两性之间。
这种对性别特征潦草而赤裸的刻画,与旁边的舞蹈纹彩陶盆非常接近。但男女同体的造型,为这件裸体浮雕彩陶壶增添了一份独特的神秘。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安排呢?
对悠长历史的有限认识,让我们暂时无法勾勒出它的全部隐喻,毕竟马家窑文化与我们有着4、5千年的距离。一般认为,男女同体是某种原始崇拜,具有沟通天地、人神的能力。还有人据此推测,这是萨满教中天、地、人、神的中介“萨满”之意象。器物背后的蛙纹似乎对此有所印证,这种再生能力强的两栖小生物确实被萨满教视作“蛙神”。
还有一件文物也是男女同体,可方式颇为奇特:它一面是男人,另一面是女人。
这件双面阴阳玉人,出土于大名鼎鼎的妇好墓。这座河南殷墟中唯一保存完好的商代大墓,我的读者应当已十分熟悉。
正反两面如此相似的形象,该如何判断性别呢?首先是眉眼的形态,长宽眉为典型的男性特征,而细弯眉通常代指女性;其次是口部,男性较为宽大,而女性明显窄小一些;接着是双手的放置位置,根据古代的雕刻习惯,男性双手置于胯部,女性则置于腹部,暗示其生育属性;当然了,最显著的特征,还是关键部位的沟槽和凸起……
这种男女结合的形象,同样暗示了某种超越人间的神性。根据研究,此玉人应为两性合体神或生育神,是商代生殖崇拜的产物。殷商甲骨卜辞中,便多次记载了“女战神”妇好求子、生育的内容。
古代的「蒸锅」,和现在长得好像!
第一次见到甗这件器物的人,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而三联甗,造型就更加别致,有点类似现在的三口灶台。数量自然也更加稀少,目前发现的此类复合炊具,仅此一件。
它叫做“妇好青铜三联甗”,同样出土于殷墟妇好墓。除了造型稀有别致,甗身还刻饰夔纹、雷文、涡纹等,精细绝伦。
实际上,甗可以拆分成两件器物:上部的甑(笼屉)和下部的鬲(锅体),后两者常常在博物馆中单独出现。有趣的是,我们在甗、甑、鬲这三个汉字中,便能够看出些许端倪。汉字的演进经历了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如今象形的部分已大大弱化,但我们仍能从这些远古器物中抽离出文字起源与变迁的蛛丝马迹。
「冰箱」,差距开始大起来了。
这件曾侯乙青铜冰鉴,被称为“世界上最早的冰箱”。它同样由两部分组成:充当“冰盒”的方鉴和用来盛酒的方尊缶。北京奥运会开场时击的缶,灵感便来自于后者。尊缶内装酒,浸入装着冰块的鉴中,通过底部侧面的三个长方形榫眼与鉴内底的三个弯钩扣合,便可稳稳固定。需要时,通过搭配的长柄铜勺即可取用冰镇的美酒。
这便是2000多年前的古人最奢侈的生活方式了,自然不是寻常百姓能够享受的。它出土于战国曾侯乙墓,与曾侯乙尊盘、云纹铜禁等一道成为“失蜡法”最具代表性的器物。复杂精密的纹饰,将它们推到了审美艺术史的巅峰。
到了「存钱罐」,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这件西汉诅盟场面铜贮贝器,被誉为“史上最宏大的存钱罐”。发掘时,不仅器身保存完好,内部还留存着300余枚贝壳货币,是古滇王用来存放珍贵海贝的器物。
器盖上,完整保留的人物雕刻就有127人。此外,还有干栏式建筑、铜鼓、楼梯、农具、牛马等。阶层最低的奴隶们在准备饭食,广场上有不少人在交易商品,用来祭祀的牛羊牲畜等待着宰杀,完美还原了一场歃血为盟的仪式。小小的器盖上,搭建的场面却异常宏大。
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一位妆饰华丽、体型最大的女人,应当是诅盟仪式的女主人或首脑。这反映了古滇人仍保留有母系氏族的传统,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而「枕头」,甚至有点吓人了。
这利过剑刃的牛角,是怕人睡得太瓷实吗?
别害怕,它并非普通人所用的枕头,而是作为随葬品使用的。
这件五牛青铜枕为何这么“牛”?由于在农业和贸易上占据的核心地位,牛在古滇国的社会中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可以作为商品、祭祀品甚至“奢侈品”,也因此在古滇国器物上反复出现。而青铜枕是古滇国特有的器物,于是造就了这一充满了牛元素的枕头。
但现代人对枕头的印象,早已脱离了祭祀等非实用功能。时常有人于此驻足,发出“这枕头真的不会出人命吗”的疑惑,旁人戏谑地调侃他们道:“就是出了人命才用的!”不过即便作为随葬品,也有人依旧表示疑虑:“这是为了防止复活吧?连灵魂都扎透了……”
一只中了4支箭的青铜鼋,背甲铭文显示其铸造目的是“记载商王射鼋4箭全中”……可谓写实到极致了,“所见即所得”。
中国古代的青铜器,以器型灵活自由著称,但仍需兼具造型和实用功能。而这件商“作册般”青铜鼋,完全摒弃了功能性,以复刻写实的手法实现了艺术造型的超脱,可谓青铜时代举世无双的艺术珍品。
凑近细看,可见鼋的头部微微抬起,四肢轻轻弯曲划拨水面,虽是静态的、冷峻的青铜,却塑造了跳跃的动势。水纹漾处,三千年时光交替涌动,一个辉煌的时代在另一头优雅地起舞。
即便在光韵有些黯淡的明清,仍有超越时代的美艳划破东方的天空。
孝端皇后凤冠,简直是高贵之美与女性之美的旷世结合!它以漆竹扎出胚帽,以丝帛缂成面料,九条金龙熠熠生辉,九只翠凤美艳婀娜,嵌以未经加工的天然红宝石115块,珍珠4414颗。举盛世之堂皇,穷皇后之荣光。
凤羽上大面积的点翠,后来被禁止使用,逐渐由景泰蓝所替代。孝端与孝靖皇后之凤冠,几乎是这一传统技术最后的高光。凤冠点翠的面积大、形状杂、分布散,承载了工匠们极深的耐心与智慧。
定陵的发掘是考古史上的暗夜,这一抹翠蓝是其中难得的微光。它以永不褪色的姿态代代流转,大明的辉煌却渐渐隐没西山。
你们的姿势是跟法国学的吗?
神秘的战国青铜武士像,出土于山西长治分水岭赵王墓,高举过头的双手承托着一大团未解之谜。
他们是谁?是赵武灵王麾下欢呼胜利之师,亦或败走长平的降卒?是殉葬品,是承托盘子的器足,还是对一场胜利的实物铭刻?我们无从得知了。历史在三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中,酝酿出无尽的神秘与耐人寻味。
如果说其他国宝会让人吐字惊叹,这尊宋代彩绘观音坐像则叫人失语震撼。
现存的木雕彩塑,以唐代为先,元代为巅,而仅次于唐五代的宋塑,居然有如此大体量、精雕刻的彩塑留存下来,堪称是个奇迹!菩萨悲天悯人的微笑有种穿透人心的魔力,庄严中又蕴藉着无与伦比的平和与沉静,似乎她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一位可亲近、可倾听的挚友,给人以强大的精神力量。
菩萨高鼻深目,仍具有早期佛像的面容风格。头戴宝相花冠,臂绕流带,身披帔帛,胸饰璎珞,长裙覆地,足部赤裸。右手持莲花,左足踏山石,姿态丰富自在,却保持了整体力学和美学结构上的稳定,处处透露出巧思与匠心。
最为可贵的是,这尊宋塑在建国前已流失海外。本世纪初,我国政府通过中央财政设立的“国家重点珍贵文物征集专项经费”将它征购回国。在大型宋塑多流亡海外的今天,这尊造像填补了国内此类文物的空白。可喜!可惜!
这件器物,记录了一种已在中国灭绝的动物:苏门答腊犀牛。
在古代中国,犀牛曾经广泛分布,数量众多。新石器时代遗址中曾多次发现犀牛骨,殷商甲骨文中有焚林狩犀的记载,东周时期犀牛皮盔甲是士兵的高级装备。这件西汉的错金银云纹青铜犀尊,便是此形象器物中的佼佼者。
此犀牛角巨硕,鼻孔粗大,身体肥硕,皮糙肉厚,短尾向内弯折,又在末端向外卷曲,造型非常符合犀牛的一般印象。犀尊周身错细密的金银云纹,耀眼而不艳俗,审美十分高级。
由于大范围的捕杀,犀牛在关中一带最迟在西汉已经灭绝。仅存的犀牛,逐渐被压缩在云南一代,直到1957年,随着最后一只犀牛被猎杀,曾分布于中国的三种犀牛全部绝迹。
犀尊的眼睛是一颗黑料珠,目光炯炯中透露着九分生动。剩下的一分,大概是十足的憨厚中缺了一丝质问与不解吧。它若是有生命,的确应当如此啊。观者无言,我无法穿越千年去告诉它后世的种种,只能沉默地观赏,多看一眼罢了。
最后,是我个人的一些体悟。
第一次踏进国博的大门时,我只有十岁出头。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我也在遍游各地博物馆后,又故地重游了多次。而每次游览,无论是惊诧于镇馆之宝的厚重,流连于灿若星河的光影,还是痴迷于文物造型与背后故事中的趣味一面,国博都会不吝给我一次全新的思维图景。或许是这展品过于繁密,而历史过于宏大,国博的秘密如同一颗种子种在心里,开了花,结了果,来年又会再开,再结。我们是如此庆幸,有如此巨大的精神宝库可以沉浸其中,去思考、整理、质询、脱离、沉浸,甚至逃避。
希望我们的年轻一代多来国家博物馆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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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细地址:
北京市东城区东长安街16号天安门广场东侧
⏰开放时间:
09:00 - 17:00,16:00停止入场
❗注意事项:
①博物馆需要提前在公号预约,请提前多天预约!
②若预约已满,可反复刷新,不时有退票的会释放出名额
🗺游览顺序:
①入馆后直奔地下一层B1的“古代中国”展厅,这是绝大部分镇馆之宝的所在地
②推荐去4层的“古代佛像”展厅,出来后去玉器、瓷器、书画展厅
③还有时间的话去“复兴之路”展厅(注意不是“复兴之路-新时代”)
本文图文作者均为“最笨旅行家石头”,首发于途鸦公号,版权所有,请勿搬运。
(约稿参考简介详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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