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靴厚厚的鞋底,踩在砾石斑驳、粗糙原始的陆地上,有种浓烈的不真实感,冷冽的风,皑皑的积雪、庄严简朴的科考站、岸边等待我们的探险队员,不远处海洋上漂浮的麦哲伦探险号,打架嬉闹的金图企鹅(Gentoo Penguin),汇成了我在南极的初印象。
排队跳水的小企鹅们
登上麦哲伦探索号后,探险员引领我们走向餐厅。此时,窗外的景色如同一幅绝美的画卷,缓缓展开在我的眼前。冰川巍峨壮观,如同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闪烁着耀眼的蓝光,让人不禁为之震撼。它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诉说着第七大陆的魅力。
麦哲伦探险号
南极的夏日,夜幕难至。哪怕入夜,仍有淡淡的光线。光像一场冷淡落日的余晖附着在海雾之上,仿佛船舷以外的一切都是无法触知的虚幻。
南极日落时分,世界如同一场香槟色的幻境
除了永恒的光之外,还有永恒的静谧,这静默不仅跨越了时间的河流,更弥漫在广袤无垠的空间里。是物理与精神上的共同宁静。它让你总是贪婪的想要捕捉南极的声音。浮冰碰撞的声音,冰川崩裂的低吟、雪花落肩的窸窣、企鹅漫无目的的闲谈。这些声音,是静谧时空里,你与世界还有链接的证据。
第一天便登陆PalaverPoint,中文翻译为聒噪角。该地点于1960年9月由UK-APC命名,起因是约1,000对帽带企鹅在此繁殖,“伴随而来的无休止的噪音,类似于palaver一词所表示的冗长而无聊的讨论”。不过当我们抵达聒噪角时,山峦和零星的企鹅并没有为我们奏响南极的聒噪。取而代之的是雪落的簌簌声。雪,从清晨开始便纷纷扬扬地落下,一整天都未曾停歇。雪花轻盈地飘洒在空中,然后静静地落在地面上、岩石上,以及那些憨态可掬的企鹅身上。
时不时留意海面,就能得到“鲸鱼甩尾”的惊喜
冲锋艇的马达轰鸣划破水面的宁静,我们将巡游福尼尔湾。这片静谧海湾位于安弗斯岛东北侧,长8海里,宽3海里。冲锋艇穿梭在浮冰之间,被冰山环绕,形状各异,有的酷似基督展臂,有的似情人共舞,随着我们深入海湾,耳边传来了冰裂的声响,南极古老的冰,由降雪而来,累月经年的压实、冻结,当时的空气便被禁锢在冰中。
形态各异的冰山
我们拜访的此时此刻,一些空气正在释放。冰与冰之间的碰撞声、冰川断裂声、空气逃出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远处的泛蓝冰山上,一只帽带企鹅静静伫立在山头,眺望远方。重叠的冰和山是它的背景,它就那么孤独而勇敢地站在那里。
悠闲惬意的海豹
所有来南极半岛的人都不会想错过欺骗岛。穿过欺骗岛的尼普顿之喉,福斯特港内的第一座海湾便是捕鲸湾。该湾因20世纪初盛行的捕鲸活动而得名,命名者为法国探险家巴蒂斯特·夏尔科。欺骗岛并非岛屿,而是一座陡峭的火山口壁,被海水淹没后形成一圈酷似甜甜圈的陆地。一片火山灰海滩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幽幽的热气,酷似仙境。
欺骗岛的火山灰海滩,站在热气中眺望远方的小企鹅
但它可不甜美。在这片区域,建筑遗迹随处可见,除了1967年火山爆发期间被撤离的英国南极考察队基地,还包括挪威阿克蒂斯柯公司海克托捕鲸站遗址,漫步在废弃的捕鲸站遗址上,我不禁遐想连篇。仿佛能听到当年捕鲸人的吆喝声、鲸鱼的哀鸣声,还有那海浪拍打在岸上的声音。锈迹斑斑的金属罐、残破的木屋,都是那段历史的见证,记录着人类的贪欲。如今,这些声音都已随风逝去,只留下这一片静谧的海湾和无尽的回忆。
欺骗岛捕鲸站遗址
位于格林尼治岛东南端的Fort Point,曾被早期的捕猎海豹者绘制在海图上,并因其高耸入云、面向大海矗立的岩堆和悬崖峭壁而被贴切地称为“堡垒角”。悬崖上盘踞着许多南极鸟类,南极燕鸥、蓝眼鸬鹚、南极鹱盘旋飞舞,而碎石坡则栖息着大量金图企鹅、帽带企鹅以及少数麦哲伦企鹅,它们或站在悬崖之巅,或漫步于碎石之间,或立或卧,叫唤不停。
堡垒角正在激情“演讲”中的小企鹅
而对于人类来说,如果南极的冰川融化,第七大陆的冰足以淹没世界各地的沿海城市,包括我居住的上海。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黑塞在《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中写道:“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这古老的美丽比喻让此刻变得神圣。这所有的一切都与我们人类息息相关。
南极巡游时偶遇的野生动物们
南极的飞雪、严冰,我真诚地希望,它们永远、永远只留在世界最南,与世隔绝。它最好亘古不变。如此,它才能安静;如此,它才能完整。漫游的旅人们呐,我们带走记忆、感受足矣。好几次,我又想到了南极的那片海,夕阳的光芒渐渐洒满天空,在那朦胧的暮色中,奇迹般地,我们邂逅了好几次鲸鱼。座头鲸喷吐着水气,三五只虎鲸被飞鸟环绕,它们甩尾、越鳍,惬意非凡。那一刻,幸福像金色的阳光,将我紧紧包裹。
在这片陆地,对人类的嗅觉是一场考验。堡垒角的空中弥漫着企鹅排泄物的浓烈与遗骸腐朽的微妙气息,织就了一张无形而复杂的气味之网。每一步我都走得非常沉重。必须小心翼翼地走在鹅卵石上,避开风化久远骨骼或尚未腐化的动物尸体。在堡垒角,一边是企鹅们以无尽耐心孵化着希望,期待新生命的破壳而出;另一边,则是生命终章的极致展现,受伤的企鹅在静静自愈,抑或等待死亡,已经死亡的企鹅与海狮的尸体,在自然法则的指引下,缓缓回归尘土。生命的轮回与更迭就这样同时发生,像一个显微镜,穿越时空的界限,直击心灵,不远处,更古不变的千年冰川,俯瞰这一切。
正在蜕皮的海豹
对于南极来说,人类并不属于这里,我们仅仅是客人。或者,对于整个地球来说。人类也只是漫长时间的旅人,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再重新归于大自然。在凌厉的寒风中,我们飞离焦褐色的南极土地回到蓬塔,我又去了那家Vintage小店,我们和老板交谈,他问道:“你觉得南极冷吗?”我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不,比我想象中温暖许多。”他转而换上了一张严肃的脸,“看,这是件糟糕的事。”
蓬塔百年建筑改造而成的Vintage小店
由于气候变暖,冰架在劈裂和消解,南极半岛的冰架已然逐渐走向消亡。它的融化与所有的南极生物息息相关。就像作为威德尔海豹繁殖和育幼的关键栖息地,冰架的消融直接威胁到它们的生存;南极磷虾以冰架下生长的藻类为食,冰架融化藻类减少,进而影响磷虾的数量。作为南极食物链的基础,磷虾数量的波动会波及整个南极的生态系统;此外,阿德利企鹅的生存也面临挑战,过去几十年间,由于海冰减少和栖息地丧失,它们在南极半岛已经很难遇见。
千年百年冰裂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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