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桨拨开古宇湖的晨雾时,船头忽然传来“咚”的轻响——原是撞上了半浸水中的青石碑。船夫笑着用竹竿挑起一块残石:“湖底沉着好些旧牌坊呢!”那些被淹没的雕花与刻字,像一串未讲完的密码,悄然叩开千年隆昌的门环。
午后钻进老街的土陶作坊,鼻腔瞬间灌入湿润的泥腥气。七旬老师傅把陶泥摔上转盘,掌心凹痕里翻涌出一只酒壶的雏形。“刻道水波纹,隆昌人喝酒才痛快!”他蘸水抹平壶口的毛边,动作熟稔得如同抚摸孙儿的胎发。我接过刚阴干的陶坯,学刻歪歪扭扭的莲纹,泥屑簌簌落在围裙上,忽然懂得何为“水土相合”。
穿过两百年石牌坊群时,满街青石在暮色里泛出墨玉般的光泽。隆昌石牌坊群建于明清时期,每一块牌匾都刻着忠孝节义的故事。德政坊顶端的“圣旨”二字清晰如初,石缝间却攀出几簇狗尾草,摇碎夕阳的金粉。摸过“节孝”牌坊下凹陷的兽首,指尖触到的不再是冰冷的道德训诫,而是无名石匠留在每一笔阴刻里的呼吸。
傍晚时分,循着香味找到一家老字号羊肉汤店。乳白的汤锅里翻滚着带皮山羊肉,配着十几种调料的自助蘸碟。老板热情地介绍:"我们隆昌羊吃的是山坡上的野菊花,所以肉质特别细嫩。"一碗热汤下肚,浑身的疲惫顿时消散。
隆昌东方宾馆大堂挂着半人高的青石浮雕,龙鳞细如发丝。房间里的黄陶罐插着蒲草,床头灯罩竟是用陶片拼出的荷叶纹。夜半被风雨惊醒,手按石雕窗台,忽觉这方空间如同微缩的隆昌——青石作骨,陶土为魂,粗粝与温润共生。
翌日离城前,特意绕去古宇湖畔的采石场。尚未打磨的青石毛料堆成小山,与晾晒的陶胚遥相对望。人们说这青石再硬,经百年风雨也会成沙;那陶器再脆,入土千年仍可完整。或许隆昌最动人的玄机,就藏在这刚与柔、恒与变交织的手掌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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