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瑞士恩嘎丁山区的偏远小村福坦(Ftan)。

就算是我矫情吧, 我觉得人和地方就是有缘分的, Ftan于我,就是那种不是故乡也让我思念的地方。 前年夏末一个人“私奔”至此,无可救药地爱上,听旅馆的老板说,每年六月的Ftan是花的海洋, 便心心念念地要在六月重返, 不料去年六月家中突发变故仓促回国;今年六月又因为跟朋友们早就约好了别的旅行,也只好暂时放下Ftan。

天渐渐热了。在一个有点烦躁的夜晚,我想起了Ftan。 已经是七月中了,花海没了吧, 但宁静和凉爽应该还在那里。去吧!

于是在Ftan宁静的黄昏里, 又见到那张已经熟悉了的脸。我已经是第三次入住的那家家庭旅馆的老板说,这里现在很静,游客大约在一周之后才会陆续到来。 游客还没来,花儿们却已经走了。 晚饭的时候餐馆活泼开朗的女服务员说:“现在是割草的时候了,花都被割掉啦!两周前,那些花儿有人的腰那么高,嘘----嘘----嘘----,到处都是!”她一边瞪着圆眼睛用升调夸张地“嘘”着, 一边用两手四下比划铺天盖地的样子,实在可爱之极。

乡下人起得早,村里的小超市和面包店周六上午7点半就开始营业了,我也入乡随俗一早端着相机独自游逛。虽然山坡上的野花基本割光了,但村民们院子里的花儿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也看见大片的花田。这是阿尔卑斯刺芹, Alpine Eryngo, 也叫“阿尔卑斯皇后” (Queen of the Alps), 原本是野生植物,因为根部可以用于蔬菜和糖果,叶子还可以药用,村里便有人种植了。淡紫色的花在照片上不显眼,晨光里看着非常优雅精致。

山坡上草地都割过了,只在陡峭的地方有些漏网之鱼,比如这些妖娆的野罂粟。

野罂粟其实见得多了,尤其是俗称“虞美人”的那种,纤巧得象纸花一样。这可不是虞美人,这野罂粟的花比我拳头还大,而且色彩明丽极了,妖娆奔放得让人无法忽视。

在割草机错过的角落, 果然有不少高高的野花,这是Creeping Bellflower,一种桔梗花,蓝色小铃铛在风中沉默无声。

雏菊的简单清新永远是最动人的。

雏菊的简单清新永远是最动人的。

看到Ftan的草坡上尚有这么多割草机下幸存的花海余沫,我开始对Vna抱有期望。走吧,或许我将成为那个偏远小村的花儿们见到的第一个中国人:)

在Vna村口停下车,一眼就看见这密密麻麻爬满地的一大簇野花, 从未见过野花密得这个样子,有密集恐惧症的同学会不会头皮发麻啊!

但我一路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Ftan的农民们那么勤快,Vna的农民怎么可能懒太多呢? 怎知道人家Vna人有没有也开始割草了呢? 果然,一进村就看到这样的运草车轰然开过,大片草地都修剪得平整如地毯了......

走着走着,越走越高,钻进森林里了。这是割草机不会到来的地方, 花开得虽然不密,品种却很多,五颜六色满地星星点点。 紫色的耧斗菜总是那么纤巧精致的感觉。

这是啥?

这也不认识。

倒下的老松树旁,野兰花(Early purple orchid)静悄悄地开放。

走出森林,越走越远,终于来到一片割草机尚未到达的草坡,哇,那漫天繁星一样的野花!!!

但与此同时,悲剧发生了,我忽然清醒认识到,如果不是勤快的瑞士农民割掉了山坡上绝大部分花草,我恐怕就危险了! 因为,俺是一个花粉过敏患者,但我只对禾本科花粉过敏,就是平时俗称某某草的那些成串开花的东西,比如狗尾巴草以及和它形状类似的那些草,还有水稻小麦玉米高粱燕麦等粮食以及芦苇之类,虽然你们平时可能都没注意到它们会开花,可是他们的花粉却对我极具杀伤力!在这片花海里,除了我喜欢的各种五颜六色的野花之外,也有数不清的禾本科花儿们在默默开放啊,清风把他们的花粉送进我的呼吸道,于是,俺悲剧了!

虽然过敏发作, 还是忍不住在花海里拍个没完没了。那天生产了很多废片,一个因为过敏而眼睛发痒喷嚏连连的人,面对那些娇小地在微风中不停轻轻摇晃的花儿, 想要对焦准确是多么高难度的事情啊!

这种紫红色的矢车菊这个季节阿尔卑斯最多了。

不时有蝴蝶飞过,但蝴蝶太敏感,拍不到,只能拍这种蝶不蝶虫不虫的小东东。

这花英文叫WOOD SCABIOUS, 中文名不清楚,WOOD是木头,SCABIOUS是山萝卜,难道叫“木头山萝卜”?

一路夕阳,一路各种花草, 一路痛并快乐着的我,痛苦的是身体,快乐的是心,我几乎想唱歌了,无奈鼻子实在不通,发出的声音太可怕

风轻轻摇动那些斜阳里变得半透明的小花小草,远方飘来村里小教堂悠扬的钟声,那一刻,我有点醉了。

人和地方真的是有缘分的。世界上美丽的地方多得数不胜数, 我去过的美丽的地方也不算太少,但是Ftan就是给我一种感动。每次走在Ftan 的乡间小路上,总让我发自内心地感慨:地球真美,自然真美,生活真美。

依旧是无处不在的禾本科植物。以前总想着等到合适的季节来看花海,现在才意识到,要看亲近阿尔卑斯山上那些我喜欢的鲜艳妖娆的小野花们,就无法避开这些貌不惊人的禾本科植物,它们与我喜欢的那些植物在同一个季节里默默开着花。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有两面,我们想只要自己需要的一面太难。难受久了,我居然慢慢觉得,其实禾本科的花儿们很优雅啊很诗意啊,尤其是在这样的黄昏里。于是忍不住把他们收入镜头了。

终于确信我就是传说中的花痴,虽然那一晚花粉过敏到整夜只能靠嘴巴呼吸,但面对此情此景,我还是想,如果将来能够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我愿意找个残阳如血的黄昏躺在这样的花海里慢慢窒息.......我想那一刻我也明白了世界上为啥有一些傻女人会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为情所伤, 明知故犯是因为太喜欢,因为无法抗拒。

斜阳里的运草车也显得那样诗意。 应该感谢这些农民吧,如果不是他们割掉了大部分草,虽然有满地齐腰高的花海,但我恐怕会过敏得只能躺床上了。所以凡事都是有得有失的,花少了,我反而更有机会看花了。

反正过敏睡不好,干脆第二天一早又出去逛了。还是那样,大片的草坡都割干净了,路边的野花还在开,但基本都是头一天见过的品种。

走着走着, 发现一条幽深陡峭的山沟里一片璀璨。因为那山谷实在太陡了,别说割草机了,人也不容易进去, 所以各种野花肆无忌惮地狂开。我站在高处的小路往下看,只见大片的雪白、嫩粉、还有明艳的红! 那是啥? 拿长焦镜头当望远镜一看,野百合!!寂寞山谷里的野百合!!

不要怀疑我的攀援能力,本人桂林生人,上学前就满山乱爬专走那些没路的地方上山了, 幼儿园的时候还练过两三年体操, 大学时代还在平衡木上混,不过此时,我真的有点害怕。 因为穿的不是登山鞋,有点怕打滑,心想要不就把鞋脱了放路边,穿袜子下去,那样脚对地面的感觉更准确一点? 没有带包,IPHONE滚到山底损失就大了,要不把手机也放路边?可是,爬到那样的绝美风景处没有手机没法自拍留念哎,手机还是带着吧,那干脆鞋也不脱了吧........于是就这样,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爬进了那山谷。

有惊无险地轻度打滑两三次之后,我终于躺在这些野百合花下了!清晨的阳光穿过他们艳丽的花瓣,把它们点成了一只只小火炬。太艳了,好难拍啊!

来一张标准照。回家拿我的阿尔卑斯野花谱书对照了一下,这叫ORANGE LILY,橙色百合,在阿尔卑斯地区属于被保护的花卉,不许摘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