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表哥继续在烟尘中表演他的车技,这一路上就没看到过一辆干净的车,全像不做保湿就涂了脂粉的脸,干裂、细纹毕现。
尽管如此,表哥还一边开窗,又摘开了安全带,并且逢车都想超,在泥头车中如鱼得水穿梭自如,畅通的时候却遵纪守法悠哉游哉,任性堪比叛逆少年。
我开始有点烦躁,并不是为他的车,而是为自己的安全。
平时我自己开车都不敢如此大意,现在出远门已经让父母很担心,完整的来也必须安然无恙的回去,这是我的责任。
于是我私下跟Joe提议改天我们离开的时候不要他送了,我们自己坐大巴,Joe说再看看吧,然后交待表哥开慢点稳点,但他依然故我。
傍晚时分,车子驶进一片绿油油的田间路,我终于见到了阿姨,她早已迎在门口,满嘴含笑,在夕阳下露出银光闪闪的假牙。
她也和叔叔一样,终于成功抢走了我的行李,最后我只好空着手跟着他们进家门。
这里房子的风格跟广东乡下的高楼大厦很不同,没有人比层高,也没有人比豪华,这里都是清一色的一层平房,而且房屋格局方方正正,每家每户间隔都差不多,像马赛克整齐地码着。
Joe家的房子是去年新建的平房,虽然格局设计得不够理想甚至不带内置卫生间,但也算是家电齐全,院子两侧还有原来旧的泥砖房子留做厨房和厕所,围墙边上种着瓜豆等植物,葱葱茏茏。
一辆闲置的拖拉机边上拴着一只黄色的土狗,长相温润高大帅气,却对我们吠,被叔叔制止了。
卸下行李后我把给他们准备的保暖内衣分发了,他们都很纯朴,不会表现客套,但脸带笑容的接纳了。
我再给大家拿各种零食吃,简直就是自来熟,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客人。
表哥要走的时候,Joe塞给他一条烟,本来就是专门给他带的,他开始不要,走了两步,又自己回头取。
送他出来的时候,我朝他摆摆手:“谢谢表哥,拜拜。”
这个年纪轻轻就当了爷爷的中年大叔表哥,发动车子的时候朝我们笑笑,竟然腼腆起来,使我觉得,他是不是被我调戏了。
我提议去门前田埂里拍照,因为夕阳下那层绿油油已经让我按捺不住,阿姨和嫂子也一起跟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麦田,麦苗才10来公分高,跟我种给虎子吃的猫草一样娇嫩,Joe无数次说如果把虎子扔进一片麦田里,它肯定吃得欢,可以随便撒野。
我一直小心翼翼的挑没有麦苗的地方下脚,Joe一直笑着说没事的,随便踩,它生命力强着呢,春风吹又生。
可我还是不忍心踩下去,我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它的尖端上跳芭蕾。
发红的夕阳光线混在这片绿里,像一幅泼出来的画,河南的平原正体现在这一片广袤无垠里,因为看不到边际,内心是开阔的,原来我并不像想像中那么排斥北方,记得以前去云南、西昌,总觉得被困在山坳里,好想走出去。
Joe给阿姨和嫂子拍完合照,也叫我加进去,于是三人一起面对着夕阳,以河南的麦田和杨树林为背景,雄纠纠气昂昂地照了一张充满革命情谊味儿的相。
拍完照,嫂子回去骑电单车出来,说要带我去逛镇上,为了避免陌生的尴尬,我很不想去,叫Joe一起,但明显那车坐不下三人,最后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离镇上街道很近,三四百米的距离,被一条狭小的省道隔开着,大货车来往不绝。
穿过省道后嫂子一路上和熟悉的人打招呼,我突然有种“这个地主真能干”的感觉。
街道很朴素,人也很少,可能是树叶落了,也可能是太久没下雨,到处都积着很厚的尘,车子轧过还尘土飞扬。
街头巷尾都能看到一车车金灿灿的桔子,写着10块8斤,可是气温直接扼杀了想吃的欲望。
嫂子先是在一间手机店门前停了车,我不知道她要干吗,见她停了,就只好先抬脚下来。
她进去跟人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直接给那人钱,我才明白原来是交话费,手机话费还可以这样不记名的交,看来她真的是跟谁都熟啊。
重新出发后,嫂子又在一个卖番薯的路边摊停下来,这里的番薯竟然是论袋卖的,她跟人杀价后15块买了一大袋,比起广州的4块一斤,这真是太便宜了。
最后她拐个弯想去学校接她一年级的女儿,不过已经被叔叔接走了。
一路上我们没几句话,因为语言不通,听不懂的时候我就只有呵呵。但是很奇怪,就这么走了一转,原先那种陌生的距离感一下子缩短了很多。
回到后,陆续有邻居登门,都是年轻的妈妈,抱一个背一个牵一个,有的还是双胞胎。我明明记得Joe说过80后的他都是超生的,罚得很重,为什么她们还能孩子成群呢?
以前听奶奶说,爸爸年轻时去女方家相亲时,也会有很多邻居来看热闹,他干脆也不躲闪,反客为主大大方方地给大家搬椅子坐,最后变得不好意思的竟然是人家了。
原来我向来不怯场的性格是遗传了爸爸的啊。
看她们这么热闹,我也跑回厅里把带来的零食分给大家吃。有时人跟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不需要有共同的语言,也不需要交流,热情与客套都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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