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没有铁轨的声音,睁开眼睛,列车静静地停着。上铺长发的越南女孩对着我眨了眨眼睛:If you visit SAPA,you should get off.
我的天, 我差一点就错过了,这里,没有列车员会把用力把你拍醒,不客气地说:快到了!别睡了!
走出车站,我在广场上看到一辆写着SAPA的中巴车,里面塞买了长途旅行背包和他们的主人,一个满是纹身的白人小伙奋力给我腾出了一个座位,我跟他握了手,出门在外,总是要讲礼貌的。
小车开始了盘山之旅,远方有一缕云带绕在山间,空气越来越凉,林中的富氧驱散了清晨的困倦。SAPA并不遥远,几十公里的路程,在翻过几座高山之后,汽车开进了小镇,这里是沙坝镇,旅行者的起点和落脚的地方。
下了车,背上包,我正四处张望,一位皮肤赤黑,猜不出岁数的少数民族妇女走到我面前,一边编织着手里的彩绣,一边用奇怪腔调的英语对我说:如果你需要徒步旅行,我可以做你的向导。
或许我的确需要一个向导,但满怀着被宰妄想症的警惕,我轻慢地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秒钟,然后熟练地说:I will consider later, you can give me your name card.
我没有用please,我看到很多和她穿着相似的女人站在街上,寻找背包客推销自己。
可当老人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条,在我面前慢慢绽开它的时候,我看着她的手和上面的数字,打消了一切念头,决定跟她走下去。
她把我带到当地的小市场里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粉,由于她的引荐,我享受到了实惠的本地价格。主街两边有很多为旅行者准备的餐厅和咖啡馆,不过我更喜欢入乡随俗。
边吃早餐,我们一边讨论接下来的行程计划。妇人说如果我喜欢HomeStay,那么今天白天我们就徒步翻越两座山,晚上住在山后边她的家里,由她和她的家人招待我。
没有任何异议,这正是我想要的。I love HomeStay, 我想我已经找对了人。
吃饱了,我把多余的行李寄存在小镇上,然后,她就带着我走出了小镇,步入了山林小道。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随。
一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天空阴沉,时常落下几个雨点,山路上有时平坦宽阔,有时泥泞不堪,好在我的装备先进,而我的向导,则全屏技术高超。
轻松一点的路段,我们也会用英语简单的聊天。我问该如何称呼她,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可对我来说那发音实在太难,于是我们约定,既然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特别爱笑,那么我不妨就叫她“笑阿姨”(Mrs Xiao)好了。
我问询是否可以抓拍她的特写,她略带羞涩地点点头,但是每当我举起相机的时候,她就紧张得不知所措起来。于是我告诉她不要看我的镜头,只管走自己的路就好啦。
沿着泥泞的小路走了半个小时,登上了第一座小山,一股股雾气扑面而来,宛如仙境。我赶紧跟紧脚步,惟恐在雾气中丧失方向。
我对笑阿姨说:看来我的运气不好,天公不作美,山谷里看不见远处的风景。
阿姨说:别灰心,翻过前面这座山,或许山后就不一样了。
我该谢谢她的鼓励,可原来她不是仅仅在安慰我!我们跨越了山口,太阳就躲在山口的另一边,一山之隔,世界变换了色彩。
第一个拐弯处,在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耀眼的光线的时候,几头慢条斯理的老牛叮叮当当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看到我的它们依然淡定,而遇见它们的我却心花怒放,仿佛这里是一座伊甸园游离世外。
山顶的路平缓宽阔,轻佻的云儿在不远处调皮地变换造型,路边罗列着几只奇怪的黑色石头,不知它们在当地承载着多少神话传说。
我们路过几座小房子,只见到寥寥的几个人村民,村口处立有一个写着地名的牌子,但我从旅行书籍上从未找到这地方的印记。
过了村子便开始下坡,山路连接的另一边,是即将翻越的第二座叫不上名字的大山。山谷里的迷雾又送来了热情的问候,这一次我们已经不再是陌生人了。
跟着笑阿姨的脚步,我们来到路边的一座小村庄。阿姨说她的大女儿就住在这个村里,问我她可不可以顺便回家看看。我说这简直太好,请一定不要把我丢下。
大女儿的家到了,若阿姨早一点公布这个计划,我就不会后悔没能准备一份像样的见面礼。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姥姥正在一边做活,一边给门堆上的孙女儿和她的小伙伴讲故事。
我也想听老奶奶讲故事,可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我给孩子们分享了几粒糖果,跟老奶奶说了祝福的话,然后就继续上路了。
午餐在路边的小店快速解决。由于经常会有背包客在此停留,因此这里聚集了好多兜售纪念品的小女孩儿,她们手里拿着简单廉价的民族工艺品,期待游客的兴趣或同情。
又一次,走进云里雾里 ,神秘奇境,前途“未卜” 。我们大概不需要从杂志里探索月亮背后的文明,或者拿新地平线号和冥王星约会调侃一番。
在这里,每一座矗立在面前的大山背后,都会有背包旅行者所期待的全部惊喜,支撑着你走在路上,并且始终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山口,当眼前突然射来一缕金光,便预示着我们已经登上了最后一座大山的顶端,于是,山后的世界,那被阳光宠爱着的另一面山坡,那山坡外沟壑万千的梯田,那山谷中闪烁着金光的弯弯的小河,便一股脑的铺展在眼前,就如同打开了一只神秘巨大的礼盒。
下山的路显得平缓多了,山的这边,阳光替代了迷雾,野花替代了苔藓。笑阿姨多次提醒我不要只顾看风景,当心脚下的路。她问是否需要帮我拍照,我说谢谢,画面中不需要有我,因为唯有她站在这漫山遍野的花海中,画面才是如此自然和谐。
笑阿姨说她家就在对面山谷里的小村里,我随着她的手势张望,山谷下面还依然太远,就连我的望远镜头,也只能发现那如同丝带般的小河边,一些点点滴滴的屋顶。
真可谓望山跑死马。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刚刚下到了半山腰,前往有一片金色的梯田,梯田的边缘耸立着几只黑色的巨石,巨石旁边好像还有几个奇怪的小黑点。
又走了许久,我发现那些小黑点竟然还可以移动,直到走得很近了,我才认清,原来那是五个可爱的女孩子在田间玩耍。或许是她们是山神因担心这片山谷过于孤寂,从而撒播的调皮小精灵。
笑阿姨招呼孩子们,她们朝这边跑过来,看上去她们玩得很开心。
不过,当她们发现我这个陌生的大个子正站在旁边的时候,又显得有一些羞涩了。
我和孩子们玩了会,她们教我如何用直直的蒿草折出栩栩如生的蚂蚱。
我大概从没见过这么多可爱的小脏手儿,而孩子们,大概也没见过我这么愚钝的大笨手。
这时候我发现笑阿姨独自爬到旁边的大石头上,对着山谷发呆去了。
对我来说,一切事物都新鲜得应接不暇,而在笑阿姨眼中,一切都是亘古不变的风景。那是一生一世,甚至生生世世的守望
金色的梯田、一望无际的云谷、孩子们纯真的笑脸,让我联想起《麦田守望者》里面,作者描述的那面幻景。我想,这世界上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麦田,但所有地方一定都会存在守望者,他们等待,或者寻找自己理想中的那幅麦田
我告别了孩子们,她们也不再继续玩了,各自背上满载的小竹篓,消失在田间。原来她们不是特意来玩的,但我相信她们一定是特意被安排与我相遇的,这便是旅行中最美的期待。
笑阿姨结束了守望,依然走在前面,不过夕阳已经快要落下了,我们需加快节奏,不能再漫无目的地随意逗留了。
进村了,水牛在村口“哞哞~~”的欢迎我,我高兴地说:Hello, mr cow.
笑阿姨回过头来,像老师一般对我认真地说:Not cow, it is Buffalo. (我是不是丢脸了?)
正直夕阳时分,村边的梯田里正在灌溉,这让我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照映在田水里的蓝天白云,我想如果此时我留在山顶,也许摄影杂志里面常见的梯田胜景便可以铺在面前。
沿着类似田埂一样的窄窄的小道前行,孩子们见到我,便上下打量一番,我们成了各自眼中的风景,只不过她们必定会更美一些罢了。
转过一道弯,一只大白狗走出来迎接,笑阿姨对我说:这是我家的狗,到家啦,请进吧!
妈妈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呆头呆脑的大个儿的叔叔!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笑声盖过了流过门口的溪水声。
女儿见了妈妈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可笑阿姨却说:孩子们,我得先去准备晚饭了,这个大个子走了一天的路,一定饿坏了!
我们一起去了村中心的市场,笑阿姨买了一条猪肉,还有几种当地的青菜。我也顺便买了一些零食和玩具,虽然出发前已有所准备,但我相信家里的孩子和其他小伙伴们是不会嫌弃好吃的太多的。
回到家里,两个小女儿帮妈妈在门外洗菜,笑阿姨从院里的大缸里舀了一盆水,准备切菜做饭。
我把随身行李整理了一下,笑阿姨指给我说:上面带花边蚊帐的就是你的床,你看行不行?
简直不能喜欢更多!真正的村民的房子,真正的村里人家。
火生起来了,噼噼啪啪的木柴燃烧的声音,刚刚兴奋过度的我,此时突然收到一串强烈的发自于胃的信号,于是,我真的是太饿了!
猪肉切成片,把青椒圈放在平锅里,配上调料,在火上煎炒,不一会儿,烤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屋。
猪肉都是农民家自养的,即便只配上一点盐,也完全可以征服城里人挑剔而麻木的味蕾。
开饭咯!孩子们早已摆好了桌椅和小板凳,这时候孩子的爸爸也回来了。
笑阿姨说,她老公在SAPA镇上开摩托车,他们每天早晨一起骑摩托从家到SAPA,然后根据约定,假如笑阿姨晚上没有回去找他,就表示今天带着客人徒步去了,那么5点老公就自己回家。
他们没有手机,没有复杂的来龙去脉,只有一个小小的两人之间的默契——这是一个简单的约定,一约,或许就是一辈子。
再坚持1分钟,我们拍个合影,然后就可以开吃啦!
边吃边聊,笑阿姨有四个女儿,大的已经出嫁了,二女儿在镇上上高中,三女儿在村里上小学,小女儿刚刚5岁。
虽然有好多女儿的家庭必定幸福无边,但笑阿姨最大的心愿,还是争取再给老公生个儿子。
村里人过着日落而息的生活,晚上的时间很短暂,孩子们睡觉了,笑阿姨抢在睡觉前给孩子们准备着过年的新衣裳。
熄灯了,我爬上扶梯,拉上蚊帐,耳边只有门外潺潺的流水声。夜晚的空气凉爽湿润,小木屋里没有窗子,月光从外墙木板的缝隙中照进小屋,在我身前的蚊帐和薄薄的小被上刻下了一条条银色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