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窗帘上洇开淡金时,我们才慢悠悠掀开被角。不必赶早班船的日子,连酒店早餐的白粥都熬得更稠些。岳母用小勺搅着碗里的咸菜,说“这样的早晨才叫过日子”,于是我们把节奏调回“散步模式”,车轮碾过宜都的街道时,阳光正透过梧桐叶在引擎盖上绣光斑。
车窗外的江景是卷会呼吸的画轴:忽而江阔云低,水鸟贴着水面划出银弧,翅尖扫过的地方,江面就绽开细小的笑纹;忽而山回路转,江湾像被峡谷轻轻拢在臂弯里,连风都绕着弯儿走。岳母把手搭在车窗沿,掌心接住穿堂而过的风,“这风里有江水的潮气,比空调风养人”。
到宜昌市区先给车补能,充电桩的嗡鸣里,我们数着对面早餐铺冒起的热气。按攻略把导航锚定在“听风谷”,车过西陵峡口时,嫘祖纪念馆的飞檐、三游洞的摩崖、三峡人家的露营地依次从窗外掠过,像水墨画里故意淡去的背景,反而衬得前路更让人期待。
半小时后抵达听风谷,观景台的车位早已停得满满当当。我们像寻宝人遇见热闹市集,笑着绕开三百米,把车泊在一片野生菊丛旁。返回时,咖啡小店的木牌在风里摇晃:“听风谷里来听风,彦一咖啡里品风景”。买一兜带着晨露的蜜桔,剥开来酸甜的汁水溅在指尖;岳母抿着咖啡,看女儿举着手机跟一株三角梅合影,花瓣红得像从画里抠下来的,连影子都带着香。二十分钟的闲坐,把赶路的尘气都吹淡了。
继续往前,“山外山”的指示牌泛着微光,“明月台”的石阶上落着银杏叶,“西陵峡 0.618 服务区”的玻璃墙映着流动的云。国道像条调皮的绸带,先把长江藏在山后,转过一个弯,又猛地将它推到眼前——高峡平湖终于从树影里完整走出,峡谷是青灰色的瓷碗,江水是碗里未凉的碧茶,几叶轻舟飘过,像有人随手撒下的茶叶梗。
岳母站在观景台的石栏边,风掀起她的衣角。“以前总觉得日子过得快,像被什么推着跑,”她望着远处的水纹轻声说,“今天才知道,慢下来能看到这么多好。”风穿过松针的缝隙,沙沙声像谁在应和,阳光落在她银白的鬓角,把每根发丝都染成金丝。
原以为三峡的壮阔只能仰观,此刻才懂 G348 的妙处——它让山水与人间真正并肩而行。我们没刻意追什么景点,却在停车摘野枣时撞见松鼠,在服务区的长椅上听老人讲修国道的故事,在江水拐弯处看渔船收起满网的波光。这一路的时光,是被风揉碎的诗行,字里行间都是寻常日子的甜。
日头悄悄爬过头顶时,女儿忽然说:“明天要走了,该去看看‘中国电都’的模样。”我们掉转车头往市区去,1个多小时后,把她们仨放在滨江公园的入口。“你们去寻电的故事,我去寻车的能量。”我笑着把车开向电站,看着她们的身影融进江风里——岳母牵着女儿的手,老婆举着手机拍江鸥,画面像幅移动的剪影画。
再次碰头时,网红餐馆的香气早等在街角。剁椒鱼头的红亮,炕土豆的焦香,酸汤鱼的酸爽,混着杯里的米酒气,把一天的疲惫都泡软了。离开时星光已漫过江堤,车灯劈开夜色往宜都去,后视镜里,宜昌的灯火像撒在江面的星子,而 G348 国道留下的余温,还在车轮与路面的摩擦里轻轻发烫。
原来最好的旅途从不是抵达,而是像这样与山水同行,与亲人并肩,让晚风把时光酿得稠稠的,连回忆都带着江水的清甜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