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人生有几十年,一年有几百天,但是这一天,我只想在一个特别的地方和特别的你度过。
后来我回到成都,阿紫还是留在北方。她就像富士山,我可以喜欢她,但不能带她一起走。
一个人的成都是陌生的,五月的早晨,阳光穿过窗外比屋顶还高的树丛,洒在卧室的影子像散落的雪花一样。
我和阿紫是在下雪时认识的,那次老师组织所有的大四学生外出采风,并安排我做领队。
那是我第一次去西岭雪山,作为南方小镇土生土长的四川人,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片的雪花。那天舟车劳顿,抵达西岭雪山时已接近黄昏,安排好同学的住宿后,我拿着相机一个人走出了旅社。
西岭的空气异常湿润,好像被一层层薄雾包裹着,松树上厚厚的冰碴,见证了这座山麓的千年生长。
我连续拍了十多张照片,迅速按下快门的声音成了我对雪景最激动的表达。低头整理照片时,猛然发现松树下站着一位穿红色妮子外套的女生。抬头,恰好与她四目相接。
空气被冻住了,除了隐约的鸟鸣,仿佛还能听到雪花接触地面的声音。这一幕,不就是岩井俊二《情书》中的一幕吗?日本北海道小樽的飞雪,穿越时空与西岭雪山相遇。
你好哇,摄影师!这是阿紫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拿着相机呆立在原地。
阿紫是典型的北方姑娘,每次来学校找我时,即便老师正在讲课,她也会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挑我旁边的空座坐下。
说来也奇怪,看惯了北方没膝大雪的她,竟然异常钟情于西岭雪山的温柔。
你像艺术家。站在西岭皑皑白雪上,阿紫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我问她。
阿紫没有回答我,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一句:“我像个疯丫头”。
那时候的我还很羞涩,完全无法理解阿紫的意思,只知道西岭雪山很冷,而她很美。
我们几乎一个月就会去一次西岭,阿紫会在周六早晨到学校等我,她背着一大包零食,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准备好相机。
后来我才发现,可能下雪时的西岭像我、像安静的艺术家;晴天时的西岭,无异于阿紫的灵动与张狂。
浮云千里,似乎漫步在蓬莱仙境,阳光穿过云层与树枝,洒在阿紫的头发上泛着金色光芒。她跑过长廊、翻越山头,看到松鼠时会停下来让我拍照。有时松鼠还停在树梢张望呢,一转眼她却跑得没影了。
我毕业那天,阿紫突然说她要回北方了。
那时,我已经找好了在成都的工作,一家很著名的摄影工作室,留在这里或许会很快在摄影圈里扬名。但我有种预感,没有阿紫的西岭雪山,我可能不会再去了。
阿紫就像富士山,既然不能搬走,那我就像邮差跋山涉水一样,自己靠近她吧。
当我把买好的机票拿到阿紫面前时,她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你这大老爷们儿要嫁到北方呀!认识一年多以来,这是我们之间最暧昧的一句话。我承认喜欢她,但总觉得中间隔着一座富士山,让我们难以再靠近一步。
我回答说:“在四川生活了这么久,我也想出去看看”。
阿紫反问:“你能习惯北方的生活吗?”
“管他呢,我应该会喜欢北方吧。”
北方经常下雪,但我始终怀念西岭雪山。
在北方的工作一直不顺利,好像南方人的摄影审美到了北方很难被采纳,他们喜欢粗犷、原始的风情,可我的照片总是带着细腻。
“别管他们,你拍的照片最好看。”阿紫经常这样鼓励我,但我知道,心里已经埋下了重返成都的种子。
梦中经常出现我和阿紫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躲在松树背后,苍茫天地间,她的红色外套像一团火光,将整个世界变得温暖。
离开的那天,阿紫将我们唯一的合照塞进我的衣服夹层。“以后就南北殊途啦!”说完这句话后,她推着我走进了检票口。
一个人的成都是陌生的,五月的早晨,阳光穿过窗外比屋顶还高的树丛,洒在卧室的影子像散落的雪花一样。我立刻起身,买了去西岭雪山的票。
在北方的一年,让我对南方清秀的印象变得模糊,直到走入西岭的山水,南方生活的味道才清晰起来。
山水一色、绿意盎然,别具一格的雪水在青苔上缓缓流逝,与北方的风景迥然不同。不知名的花丛生机勃勃,凑近时还能听到蜜蜂的嗡嗡声。姹紫嫣红间,一株淡红的杜鹃在石边盛放,就像阿紫独自一人站在人群中的寂寞。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变成了冰冷的富士山,将阿紫孤独地留在北方。
当即用打开手机,订好时间最近的机票,返回成都收拾行李。
途中所有需要步行的过程我都是跑着结束的,以至于回到家门口时,额头上全是不停冒出的汗珠。阿紫的身影,在汗水前显得有些模糊。
“你好哇,摄影师!”阿紫坐在硕大的行李箱上,“以后我就嫁到南方啦!”
我嘴里有无数的话,但一句也说不出口。阿紫北方姑娘的特性再次展露无遗,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更换卧室的被套,她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成都,我只喜欢西岭雪山;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拍的照片,因为我喜欢你。”
上次离别时阿紫送的照片还放在书桌上,我将照片拿起来,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将心里的话写在了照片背后。
风是凉的,雪是白的,糖是甜的,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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