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不是我的儿子。
我知道你没有毒牙,解释这个有什么用。阿尼尔家族也没有毒刺,多多西科家族也没有尾针,可被诅咒的家族就是被诅咒的家族,被诅咒的人就该被疏远。
别叫我爸爸!!
你走吧,带着那些钱,我不想再说更多了。
等等。
别让别人知道你的源性,至少,装成蜥蜴吧。
我们不会再见了,拉姆。
在古巴的哈瓦那,一间装饰华丽的公寓中央摆着一张心形大床。正是夜深人静之时,一个男人默默地坐在床上,右手捂住右眼。在那刚刚收灭的梦境中,一双猎豹的明眸圆睁,颤动,两块瑰丽的琥珀,淹没于无尽的泪水。
“拉姆,怎么了?”
温柔的声音响起在暗夜,一只白皙的手腕从睡衣中露出,五指纤细,扶上赤裸的后背。
“没什么,宝贝,有点工作要做。”
女人嗯了一声,翻了个身,重新睡着了。
男人则掀开被子,双脚踩上了地毯。这是一块质地细密的手工地毯,花纹繁杂但规律,来自伊朗,价格不菲。几秒钟的时间内这地毯从一头到另一头,承受着一个人类的脚步,直到一把手工木椅接替了它的工作,用自己细麻编织的椅面支撑起一个男人的重量。
明晚又是塔尼塔沃之夜了,某些文件的顺序还是再整理一下比较好。
月光倾泻而下,破败的老屋,碎裂的石地,时隔十七天,终于又有人来坐到那把椅子之上。拉姆希阿古穿着笔挺的西装,手持牛皮纸袋,他在表面已有裂纹的木椅上安静地坐着,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终于,他露出了笑容,抬起了眼睛。
“尊阁,我如约前来。”
老屋漆黑的角落里,点起了一点红光。
天空深蓝,夜幕正在降临,一望无际的水面上三三两两的小船都在靠岸,船身的油彩本是惹人惊叹的源头,如今却被天色掩盖,渐渐看不清晰。夕阳已经走到尽头,抑或从未登场,在浓云统治的国度,没有“日落”一词的居所。
远山已经消逝,费瓦湖已要睡去。
“所以我们是看不到日落了对吧?”某一条小船上,一个瑞典人在问一个中国人。
“没错,”中国人用英语说,然后皱起眉头,“Mycket dålig!Mycket dålig!”。
嘿,竹子,你发起瑞典语来,怪怪的。
竹子是个对不同语言都蛮有兴趣的家伙,他从我这里学到了一些简单的瑞典语词汇,包括现在一直在叨咕的“坏的”——dålig,还有“非常”——mycket。作为交换,我也学会了一点汉语,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是“var”,“你”是“nil”,“好”是……我忘了怎么读,反正他给了我一个叫什么“中国拼音”的类似音标的玩意儿,写着“jianzhiwudichaojitaibangle”,真长。尽管我学不会他们那种方方正正的发音方式——他说的什么“四音调”我也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这仍是一段有趣的经历,用来打发等待真是再好不过。
可惜始终是遗憾的,看不见费瓦湖的日落,我看得出船上的四个人全是一样的心情。
嗯?
什么错了?哪儿错了?
哦,抱歉,我忘了上一卷结束的时候才刚说到长途客车开动,我、竹子与“大哥”一行三人正要前来这里,玩乐之城,博卡拉。
“换座位,可以吗?”
这句话响起的时候我正坐在长途客车最后一排最里面的座位上,靠着车窗,凝视加德满都。是谁说的,我不感兴趣;在对谁说,和我无关。只知道是个女孩儿,留着利落的短发,她讲着磕磕绊绊的英语,即使只有两三个单词也足以看出这一点。
接到请求的人应该是同意了,因为我听见了起身的声音,手握扶手的声音,裤子与座椅摩擦的声音……换座位的声音。
不过依然和我无关,我在回想帕坦皇宫博物馆中的橘色展柜,车窗外,贫穷与灰尘一起飞过。
哦,女孩儿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听不懂,只能从句尾的语调判断,是问句。
然后,“大哥”回答起来。
“Xiaomi”,竹子向我介绍说,“汉语中‘小米饭’的意思……”说完他挠了挠头,眉头皱起来,“不对,不对,就是……”他开始比划,带着一种心中懂得但描述不出的焦急,“两种米饭,一种大,一种小,她——”竹子指了指同样一脸迷惑的女孩儿,“小米饭!”
好了,好了,她是小米饭,我知道了。
总之一行三人变成了一行四人,我从自己的中国同伴那里获知“小米饭”像我一样,是个独自行走在另一个国度的人,这点本来没什么,可她是女孩儿,还是有点可敬的。
至于我,竹子先跟小米饭说了什么,结果她诚恳地盯着我,发出一声惊呼:
哇!瑞士人!!
混账,姑娘,我很肯定你搞混了“瑞士”和“瑞典”。
然后竹子又说了什么,小米饭再次把目光放回我身上,发出另一声惊呼:
哇!旅行作家!
“所以,多少国家,你去?”
嘿,看看窗外的尼泊尔人民,他们真辛苦!!
老实说,我不是老先生,我对中国的姑娘不感兴趣——或者最致命的,中国的姑娘对我不感兴趣。于是全程都是他们在叽里呱啦地聊天,我则只顾斜望窗外,欣赏路过的风景。客车早已驶出了城区,我再见熟悉的尼泊尔乡村风光,我看见大量树木堆满了山坡与山坳,拥簇的绿色一团一团地倒映在我的瞳孔。
嘿,我只是这么一说,听起来像个帅气的混蛋之类的。
车子开出两个多小时之后才第一次停下,司机给我们一点时间解决个人问题。我活动活动酸痛的屁股,僵尸般地跟着大家下车,心中感慨着,这个瑞典人果然还是不适合这样的工作。
别误会,我不是在抱怨工作太难,我是在抱怨自己太弱。
咦,那边好像可以玩名为“俯瞰”的无聊游戏,或许我该去留下一张照片。
唉,阴天,淡季果然有淡季的道理。
来看看来时的路,它倒是非常不错,又宽敞,又平坦。
我知道我才刚到这里,可是也该去丢弃一些液体,然后回去车上了。
最后两张照片,都和广告有关。
车子又开始飞驰,平坦的大道走起来一路顺风。一个多小时之后,大家再次一个接一个地扶着车门,踩到地上。
和上一次停留相比这里可有点意思,不仅因为有热饭可以吃……来看看这个小园子。
嘿,我可真喜欢这种深棕色的屋顶,谁都看得出,这是用死去的植物编成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强调“死去的”这个词。
回身一看,好像很多人都已买好了自己的食物,正在聊天,用餐,甚至已经吃完大半。这给了我一种紧迫感,开始在心中幻想所有人都吃完上车,只有自己被司机丢下的可怕景象。混账,我也得抓紧时间了,我可不想被留在这里,然后被关进铁质的笼子,以“白皮肤的猴子”为名供人参观。
不过没人能阻止我再留下两张奔腾河流的照片,不,先生,没有人能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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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一片混沌,我重回母亲的身体。理智,思考……任何概念或名词在头脑中都只能一闪而过,像飞驰的跑车之外一现即逝的树干。双手挥舞,双脚乱蹬,我紧闭着眼睛,追随着本能。
这温暖的感觉是什么?
这霎时的力量是什么?
这沉闷的声音,是什么?
意识被打散,不成句子,只有词汇。水,气泡,声响……光明?
我明明闭着眼睛,为什么能感受到光明?
哦,我要死了。
我说过的,我们不会一路客车前去博卡拉,漂流,这是我们要采取的手段。
用什么漂呢?
用这个。
哼,非常好,行至末路的亡灵也要开始玩所谓“娱乐”的那一套了。
大约是在10点半左右的时候,客车停下,一个小个子的尼泊尔人走上车来,他用不太标准的英语喊着“漂流”,“漂流”,看到没人响应,又问,“谁订了漂流?”
我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在找我们。
当然,也不仅仅是我们,一共有六个人下了车,令人意外的是,除了我,都是中国人。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首先,本地人都是赶路的,不会参与“漂流”这种活动;其次,游客……混账,我觉得游客中80%的人都来自中国。
没办法,尼泊尔和中国太近了,而中国也应该是尼泊尔周边国家中唯一的一个大国,当然,我对这句话不负任何责任。
总之,我们下车,取出自己的行李,挥别远去的长途客车。我们眼含期待,不知道下面会是怎样的一段旅程。
“贵重物品全部跟着车走,其他的东西,放在这个箱子里!”那个赤裸上身的家伙搬出一个圆桶,所有的手机都要塞进去。
没错,贵重物品指的是钱包和护照,手机则都要放进圆桶里。但这个瑞典人?他是个真正聪明的家伙,他在头脑中构想出了一幅画面,船翻,圆桶防水但被冲进了河流,它在所有人的哭嚎和惨叫中越来越远,带着近十个手机漂向无人知晓的尽头。没错,我正是这样认为的,于是我把手机和钱包一起塞进了行李里面,它们俩将跟着安全的车辆安全地前往目的地,保证主人的财产不会遭受任何损失。
我就是这样比别人少了大概一万张极棒的照片的,还有些家伙带了防水的手机套,我比他们少了10万张极棒的照片。
在进一步说明之前,先来看看这个即将带领我们漂游河水的人,混账,又是一个去了老先生酒吧就一晚不用睡觉的混蛋。
别误会,他不是一个严肃的人。
看看这个。
大家开始做起准备工作来,应该是全员到齐了。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了一位日本男孩,一位英国女子,开始我以为他们俩是母子,因为那个英国女子也是亚洲人的面孔,而那个日本男孩儿现在也长居英国,可能是移民或类似的事情。总之大家交谈,用“哦!我知道,东京,非常发达!”还有“哦,诺贝尔奖,你来自一个伟大的国家”之类的话语寒暄,为了表示友善,我还说伦敦是个非常气派的城市,拥有辉煌的历史。
“嗨,还好吧,至少现在,那里确是非常不错。”在英国居住的亚洲女子说,她戴着好大一副墨镜。
另一边,“这是什么果子?”是两个中国人在对话。我听不懂,但从他们伸出的指尖和研究的表情来看,应该是这个意思。
你看,无论在什么场景之下,每一个人类都会找到自己要做的事,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这边!”工作人员又发话了,“你们的救生衣。”
好吧,看起来土得掉渣的可是,它能救我的命。
穿好救生衣,我等得无聊,于是跑到外面随意拍照,可是混账!这真是命运的捉弄,一次次练习徒劳无功,随手一拍却成为成果。
希望你还记得“成果”是什么意思,“喜欢得不得了的照片”——帮你个忙,如果你忘了的话。
“没什么原因,我就是喜欢得不得了”,这正是现在我的心中所想。
看看那边,只在瞬间,大家就从普通装扮变成整装待发。
“好了!!出发!!”赤裸上身的小哥很有活力,他一挥手,身后就浩浩荡荡地跟起了一群戴黄帽子的人。我们越过马路,穿过绿树,走下灌木之间简陋的石阶,来到一处阴沉,宽广,涡旋四起的水域旁边。大家兴奋起来,纷纷拿出还没有放进蓝桶的手机,拍照,摆姿势。
聪明的瑞典人眼前一黑。
傻叉应该带着他的手机。
翠苏里河,位于尼泊尔境内,它从山林之间缓步而过,宽广,气派,河水打着漩涡流淌,悠闲而不急躁。这是一个很适合漂流的地方,对于所有连业余都说不上的家伙来说。
我们就是连业余都说不上的家伙,游客,就是这样。
总之就像刚刚说过的,在到达这条大河的河边之后,我眼前一黑,混账,傻叉应该带着他的手机。眼看着旁边的人都在欢笑,拍照,我的心情简直糟透了,我急切渴望记录下眼前的一切,可是,自作聪明的家伙往往就是会陷入这样的窘境。
算了,也不必在意,或者就让我用起纯粹的文字,看能不能创造出一些真正精彩的章节。
那么开始了。
砂砾湿润,细密,甚至浓稠,被十几双脚踩来踩去,带到微高于地面的半空。本是黄褐色的河水被阴天染成深灰,在左右这一维度上,一望无际。一块高出水面约2米的大石头上,一个男人纵身一跃,水面吞没了深褐色的皮肤与繁密的体毛,只留下一大把溅起的水花。
“好了!注意听!!”另一边,一个五官端正,皮肤淡棕的男人喊起来,他戴着黄色头盔,抱着一把船桨,试图用喊叫吸引眼前叽叽喳喳的人们的注意力。体毛繁密的男人从水中探出头来,双手捋了捋头发,那一幅笑容狂野而有力量。
“注意听!!”
看到大家终于开始看自己,黄色头盔上下点了点,这位指挥员,救生员,从该怎样拿桨开始讲解所谓“漂流”,究竟有哪些注意事项。
我们是根据指挥员的调整坐入船中的,也就是说,每个人的位置都是他的经验之谈。有人轻,有人重,而无论左右还是前后,都不能失衡。现在我们都侧坐在船里,屏息静听专业人士的讲解,他的英语有些晦涩,不过动作简单易懂。
“这样!左手的大拇指!从下面!卡住!”
很快,所有人对操作船桨都有了基本的掌握,随着一声“前进!!”的大喊,我们假装自己正身处河流之上,加快动作,摇动船桨。
这可真是尴尬,因为我坐于船角,正靠着岸,所以当别人的船桨在水中用力划动的时候我就只是在捣泥土而已。
“后退!!”
我继续捣泥土。
“用力划!!”
我加大力气捣泥土。
“好的!!”戴黄色头盔的小哥很满意。
满意个屁啊!我连真正的河水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不过这种牢骚显然无关紧要,看到大家已经记住口令,小哥跳入水中,嘴里喊了一句尼泊尔语。我想这是一种仪式,就像美国伞兵在跳下飞机之前总是先大喊一声“杰尔罗尼莫!”总之,他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激励,鼓起肌肉把皮划艇推入水中。
“前进!!”小哥一跃回船,继续发号施令。
终于,船桨接触的不再是稠密的河泥;终于,我觉得自己的力量起了一定的作用。我在自己的位置上恪尽职守,同时侧过头去查看前方的“路况”,可是我却震惊于某一幅景象,不夸张的说,我已呆若木鸡。
山在移,尽管这样说你们也许不懂。
像被巨烈之风吹动一般,我看到两面青山交错滑动,说不清它们是在靠近还是远离,我只看到那样雄伟的山体竟随着船的前进产生位移,仿佛就要分出一条道来。河水的湍急是因新的豁口,大河在奔腾,在猛灌。
好像世界在面前裂开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有这样的错觉。
伴随着这样惊心动魄的风景的,是耳边那不曾中断的口令,“前进!”“停!”“用力划!”,小哥的命令有条不紊,我们开始随着翠苏里河的水流向前进发。每个人都是兴奋的,包括我,心中仿佛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激情澎湃,这让我想起那天晚上在喷泉旁边,瑞贝卡看着地面,叹了好大一口气。
“我已经没有生命力了。”她说,还盯着手腕上的伤口出神。
混账,瑞贝卡,我真的应该带你来这里,是我的错。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很多上下耸动的水峰,虽然不是专家,但我知道漂流的精髓就在于此,于是大家持续着兴奋,甚至更加兴奋,船身的每一次倾斜,每一次摇摇欲坠,都会换来整船人“噢!!”的惊呼。船随水波,而人随船,我觉得自己就是风浪中的一片落叶,每一次侧身,每一次下探,都体现了浮力和重力的完美平衡。摇曳,仿佛灰尘一般轻盈;微笑,仿佛从来不曾痛苦,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注视,倾听和享受上,直到水流变得平缓,“漂流”成了名副其实的“漂”和“流”。
所谓好景不长,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嘿!!大家和他打个招呼!”指挥的小哥喊了起来,在我们的船旁边,一个单人小艇正在风浪中随意翻腾,这个家伙,只露出上半身,他就像一个从船面长出的半身人,被橡胶紧紧地收至腰部。
“他是我的弟弟!”指挥小哥又喊起来,在这之前,我们只知道这个人是来保证我们的安全的。
“你好!弟弟!”这些白痴的游客们——包括我——只知道用机械的重复来称呼别人。
我们知道“弟弟”听到了呼唤,因为他开始做起表演来,一用力,整个船都完全倾覆,又在我们的惊呼声中翻转回来。“弟弟”挥动着双头的长桨,戏耍着水浪,他一遍遍地从我们船边划过,还用桨泼水来攻击我们。
我们赶紧回击,他却淡然一笑,轻松划开。
时间逐渐流逝水流却依然平缓,我看得出,大家已经对“安全”感到厌倦。每个人都很无聊却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变得目光贪婪,四处搜寻或近或远的急流,我们摩拳擦掌,连每一点小挑战都跃跃欲试,可翠苏里河好像已经没有耐心再陪我们玩无聊的游戏。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它每天都要看上一万个初来乍到的兴奋者,还要在心里说上一万句的“哼,游客。”
小波小浪将船轻轻托起,我们在平稳的随波逐流中如临大敌。
我能说什么?就先歇一歇吧,毕竟这是三个小时的漂流之旅,好戏,还在后头呢。
天哪,看看这山,真大!这树!真绿!这水,真……
混账,我很无聊。
没错,这山很无聊,它们也不再移动了;这树很无聊,要是别的颜色倒还有点看头;这水,嘿,这水真是无聊的要死,它们睡着了吗?这些水?它们昨晚喝了太多的雨水结果今日宿醉未醒吗?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产生那个想法的,我想要向后仰,看看究竟会不会掉下去。之前大致说过,我们在船上要侧着坐,听说这是为了方便脚卡在船中以防万一,那么是不是说……我可以随意后仰呢?
伙计,我的脚是卡住的,也就是说我不会从船上掉下去。
聪明的瑞典人开始尝试起来,他把身体微微后倾,角度还是有点大,结果搞得一边的中国人十分紧张。
他不仅紧张,还迷惑,完全不知道这个白人想干什么。
“嘿,别怕,我是故意的。”我说,然后又尝试了一遍。
这回可用力过猛了!整个人明显地向后倒,眼看着就要翻下船去。
“唉!唉!”竹子急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一把拽住我,谢天谢地,否则我真的会掉下去。我的心砰砰地跳着,自找地,让自己吓了好大一跳。
在另一艘船那边,几乎所有人都主动跳下河泡着去了。
大约20分钟过后,挑战再度出现,一片近乎狂躁的水域,一看就非常不好惹的样子。
对于终于出现的“对手”,大家都很兴奋,我们跟随着指挥员的指令前进后退,他的弟弟驾船翻滚在浪头,时隐时现。水沫飞溅,浪花打出雪白的泡沫盘旋起伏,轰隆的水声传入我们的耳朵,干扰着小哥急切的吼叫。
“用力划!!”
每个人都用尽全力划动船桨;
“向左!!”
左侧的人全部停止动作,右侧的人奋力挥动手臂。
“倒划!!”
所有人在一瞬间停止动作,再反向画圈。
作为一群临时凑起来的游客,我们的动作还算整齐划一,于是船也被赋予了一定的激情、活力与生命,在“凶险”的河浪中绷紧了神经。一个漩涡已过,又一漩涡前来,无聊的河段已经过去,翠苏里河在阳光中醒来,正怒吼着释放浑身的力量。啊,没错,阳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已布满这个世界,照耀着青翠的山峰,照耀着河水的翻涌,它照耀着大喊的尼泊尔人,还有那两排不停摇动的黄色船桨。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失声一喊,跌入河中。
“救他!”小哥大吼。
情况有点危急,水流把落水者推向远处,我们用尽力气想要靠近却不能如愿,距离时近时远,全听河流的安排。终于,落水者以最好的头部露出水面的姿势向我们这边游来——这是救生衣的功劳,离他最近的人赶紧伸桨过去,一切化险为夷。
“这感觉太好了!”获救之后,“大哥”一直这么说,是竹子翻译给我的。
“你们该试试!”他还这样说,态度诚恳。
大家笑着应和,或许是在嘲笑他逞强,我不知道,我不懂中文。可是“大哥”一直以那种极其恳切的表情说着什么,我觉得是“你们该去试试”,从发音的感觉上来判断。
果然,“大哥说你该去试试!”竹子笑着对我说,他把别人说给所有人的话单独丢给我。
阳光温……好吧其实阳光是很毒的。
又是很多个分钟过去,河水重归平静,让“大哥”陷入险情的漩涡盘旋在身后很远的地方,等待着新的受害者。游客们都被太阳晒眯了眼睛,呼吸均匀,无聊地,欣赏远近的风景;船桨失去活力,尸体一样横在每个人的膝盖上。我把目光投向不远处,救生员“弟弟”正驾驶着一叶小艇滑行于水面,他在波光粼粼中穿梭,像是一部电影的主角。
两岸天空,湛蓝辽远,绿色的山峰起伏如浪,像远古巨兽的背。
老实说,我一直在想着“大哥”说的话,他的态度那样诚恳,看来并非逞强。我一直在头脑中重复竹子翻译给我的所有内容,比如“感觉好”,比如“你该试试”。我想起另一艘船上的游客们在水流平缓的时候都会跳下船去,他们让自己泡在水里,欢呼,嬉戏。
混账,也许我真的该试试。
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寻找机会,可就像在那片雪峰时一样,很犹豫。我开始幻想出种种后果来让自己害怕,这个该死的毛病,又让我在脑海中胡乱勾勒起画面来。不过每当再遇到一点急流我确实都会意思性地向后仰,尽管会被本能拽回来,继续老老实实地呆在船上。
甚至一些很大的漩涡都没能打破这种僵局,我甚至害怕漂流已经走向尽头。
哼,听天由命吧。
又到激烈的水域了。
“倒划!”小哥吼起来。
所有船桨骤停,反向转起。
“倒划!”
船桨继续沿着反方向转动。
“前进!”
又一次齐刷刷的翻转。
“用力划!”
突然,漩涡盘旋着耸立起来,它在水平和竖直两个平面上同时涌动,只一瞬间,我的重心就跌到了船身之外。
心中一紧,我知道自己要掉下去了。
哦,诸神,我落水了。
我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自己很放松,眼睛自然地闭合着。
我后仰离船,双臂平展,就好像一个……十字架。
世界一片混沌,我重回母亲的身体。理智,思考……任何概念或名词在头脑中都只能一闪而过,像飞驰的跑车之外一现即逝的树干。双手挥舞,双脚乱蹬,我紧闭着眼睛,追随着本能。
有一股温暖的感觉,或许是周身的河水。
有一股霎时的力量,或许是肾上腺素的躁动。
有一股沉闷的声音,或许是气泡穿梭水流发出的声响。
意识被打散了,但我可以在所有转瞬即逝的感受中抓住一点片段。无理性的挣扎中,头顶到了一种有弹性的介质,我知道那是什么,是船底。
哦,原来是这样,我和船都只因水流的力量而移动,方向一致移动的距离也一致,所以船将永远挡在我的头顶。这只是一方小小的屏障,4平方米?3平方米?可是它会不断调整,直到身下的家伙溺死为止。
也就是说,我要死了对吧。对了,我甚至还正身处漩涡中心呢!
老实说,完完全全地老实说,这一点也不可怕。
或许是这种想法令死神感到无趣,亦或是我本来就小题大做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总之,船底移开了,我紧闭着眼睛可是看到了光,在一片模糊中,感受到了明亮。然后,一股力量拽着我飞速上升,不是谁的手臂也不是自己的游动使然,是一件衣服,专门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作用。
嘿,救生衣,你土得掉渣可你真的救了我的命。
“抓住他!!”
模糊地听到这样的声音。
我咳嗽着,被竹子与“大哥”拽着救生衣拉上了船,阳光依旧,河流依旧,山林依旧,人们依旧。我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并非死亡之后的冥土,而是混沌充盈的河流,缓缓神,我看到大家混杂着快乐与害怕的笑容。
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我听不懂,我不讲中文。
不过我确实还是会那么一点点中文的,“好!”,来自瑞典的家伙生硬地发出这个中国字,竖起大拇指,对着被称为“大哥”的男人。他还想说“你说的没错”可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大哥’说的没错,”我转向竹子,“这感觉非常好!”
竹子大笑起来,转过头去,承担起翻译的重任。
深沉的男人听后点了点头,也笑了。
混账,每个人都在笑,明明刚有同伴掉入水中,可竹子,‘大哥’,其他的游客,指挥的小哥……每个人都在笑。
最混账的是,我也在笑,我发自内心地觉得开心,竟回想起十数秒钟之前四肢的无意识挥舞,头脑中飞旋而乱序的名词,我想起那一股急速拽我向上的力量,好像来自神的拯救。
最后,我回想起自己落水的那一刹那,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完全舒展的姿态,像一个渴求救赎的人,正跌向救赎的怀抱。
他妈的,那不像是落水,像是在迎接灵魂的解脱。
没过太久之后,在又变阴沉的天色之中,小哥指挥我们将船靠岸。在那之前我们等了好一会儿,听说是“弟弟”不见了。
这可真有趣,他们去救负责救人的人去了。
好在没有任何意外,“弟弟”安全归来;另一艘船也靠向我们,所有人都在欢呼着打招呼。双脚重新踩回大地,我们和小米饭再度重逢,她被安排到了另一艘船中,和日本男孩儿,英国女子还有跳水的强壮男人一起。
“去吃饭!!”小哥指了指高处,并示意我们把救生衣和船桨扔在岸边。。
在山林之中,一个简单的屋子,一张简单的长桌,一份简单的餐食。我们顺次取盘子,顺次打饭,顺次浇菜——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黄瓜片,酸奶……老实说现在我需要的不是食物,因为我一点也不饿。
我不懂,本来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可我就是不饿。
所以我随意吃了一点米饭,一些黄瓜片,同时把大量精力都放在诅咒自己上。
混账,傻叉应该带着他的手机。
从青草中拾起船桨和救生衣,十几双腿再次迈进船中。老实讲,真的不该吃饭的,总觉得热情已经消逝,就像漂流已经结束了一样。
我把这种想法和竹子一说,不知道是不是敷衍,他说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反正我们再没有遇到任何令人兴奋的漩涡,也再没有闯入任何翻涌咆哮的水域,皮划艇随着土黄色的河水漂流,滑过阳光灿烂,滑过四周山峦的浓绿与威仪。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靠岸了,船头又变成船尾,我和“大哥”迈进水中,帮助船只停稳。
另一只船也赶过来了,一个人提着一只鞋,听说另一只已经留在了翠苏里河中。
我知道你听得出我有点疲惫,开始敷衍,不过漂流?不夸张地说,我愿意再来上三个小时。
又或许,我们该一路漂到博卡拉,听说也有这样的方式。
我知道有很多事情该交代,可是去他的,不先放上几张照片我可能会死去。
混账,模糊。为什么会模糊?
我皱起眉头,对镜头哈气,擦拭。
这回好多了。
从河岸走入山林,我们穿过一片原始雨林一样的地方才最终到达这里,一路简陋的石阶,或是湿滑的泥地,无数植物把枝叶探到我们的胳膊和腿上。我们甚至跨过了一座令人惊惧的长桥,大家纷纷在桥上拍照,除了一个白痴。
我是个白痴,我已经反复强调过这一点。
于是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样了,别人都跑去厕所换衣服,从地上堆在一起的行李中找自己的,在水龙头下洗手机——这可真可怕,那个日本男孩儿在用水流冲洗手机——我则火急火燎地取回拍照的工具,然后四处跑动,按动快门。
别问我拍的是什么,我正处于一种狂躁,没有理智的。
又是两位漂流的人,从装束上很容易看出这一点。
他们来的地方有一条长桥,我正要赶去那里进行收录。
混账,太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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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在月光中沐浴,草叶在石缝中倾听,拉姆希阿古舒缓了一下呼吸,把游记前翻了很多,他找到第一卷第三十三章,看到最后,嘴角喃喃地念动起来。
“所以,我在做什么呢?…………我在离开,白痴。”
西装男人的嘴角扬起来了。
“这个瑞典人总是声称自己是个心已死去的亡灵,可是实际上……哼。”熟悉的嗤笑声在老屋的安静中分外清晰,“他只是个爱开玩笑的白痴。”
随后拉姆希阿古调整了一下坐姿,神情严肃了一点:“关于那两个中国人,我做了一些调查,可是尊阁,目前没有太多疑点。我曾怀疑他们是反思者协会的刺客,也曾怀疑他们是安德里避难所的无争士,可都讲不通,毕竟所谓的末路亡灵只是一个自封的称号,这个德比·阿莫兹,只是个无名小卒。”
“希望他能解决我们的问题,这是我现在唯一能说的。”最后,拉姆希阿古·拉奥斯·波索尔总结一般地说。
“那么我要继续念下去了,”将游记翻回原处,拉姆希阿古冲着漆黑屋角微微一颔首,“还有很长才会到博卡拉。”
没有任何回应,坐在黑暗中的人无论是谁,他都很耐心。
这才像话。
就像之前的两次停留一样,没有太多新的乘客,客车例行公事一样停下与重启,车轮转动,路过打电话的人。
“所以,你得癌症了?”
“没有。”
“那么就是孤儿?被抛弃了?父母双亡?”
“他们现在住在乌普萨拉,都还算健康。”
“哦……这样,很不错。我再想想……你被冤枉过?被不公平地对待过?难道你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也没有。”
“嘿,伙计,并不想冒犯可是,你可真能小题大做。”
有什么在窗外一闪而过,我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距离漂流结束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我们还在前往博卡拉的路上,三位中国同伴都有些困倦,他们在各自的座位上闭着眼睛,左摇右晃,不时猛一抬头,然后又逐渐低下头去。
其实我也有点累,可我舍不得窗外阳光下的大自然。
嘿,看看这条小道!也许它通向某个神秘的地方,那里住着戴尖帽子的女巫,骑着扫把飞来飞去。
绿色强势得无与伦比,无穷无尽,绵延万里。阳光下仿佛所有植物都在肆意生长,这让长途客车看起来像一个逃离者,正试图摆脱上万种植物的围剿。可是没用的,无论速度怎样快,无论在车身左边还是右边,密林,绿叶,灌木,青草……这是一片没有穷尽的大自然,人类在其中,渺小得像沙海中的仙人掌。
哦?有人类文明的气息了。
一个小屋。
会是谁住在这样的地方?
无论是谁,反正都已瞬间消失,被甩在了后面,远远地。
可是随着更多的建筑——不是小棚屋——出现,我知道自己进入了一种类似乡村的地方,山村,我是说。这是一些很漂亮的建筑,像这边的大型车辆一样,涂着各种颜色的油彩。
看,这是一个带点红色的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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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车窗外收回手臂,目光投向和我一起前往博卡拉的或熟悉,或陌生的家伙们。车厢安静,每个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窗外,偶尔响起交谈之声却又迅速湮灭。我的三个中国同伴东倒西歪,竹子坐在我旁边,他倒是睁着眼睛,可也完全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活力。
嘿,这可是在长途汽车上,你还奢求看到什么?
梯田,梯田,更多的梯田。
对于大量类似的风景,或许你已感到厌烦;我愿意说上一句抱歉,可我不愿停止放入更多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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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些了解,尊阁,”拉姆希阿古合上纸页,“‘复杂’,这是那个家伙给我的词语。我想德比·阿莫兹和那个叫瑞贝卡的女人的关系,确实不能简单地用‘男女朋友’来概括。至于再具体的细节,恐怕我得用上一整个新的夜晚来陈述。”
“总之,我说过,他和尊阁不一样。”
拉姆希阿古低下头,翻开游记,但在继续读下去之前又一次抬起头来:
“他不是个有自制力的家伙。”
说完,穿西装的男人清清嗓子,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月光下的文字上。
过了桥之后,车子路过了一片玉米田。
注意下坡。
人们依然在劳作,处理茅草不知作何之用,我则再次陷入对“痛苦”的思考,以一个北欧人的角度,从高福利的社会出发,思考经济状况与痛苦之间的联系,思考精神痛苦和肉体辛劳的比较。不过,或许是值得庆幸,这样的思考不会维持太久了。
车轮飞驰,某些美丽,已初见端倪。
很好,从这里开始,我不会再说一句话。
为什么?因为这就是实际发生的事情,在整整20分钟的时间里我没有再想任何事,没有再换任何坐姿,在某一瞬间我的姿态从斜靠变成直立并再也没有改变,面向窗外,手臂恨不得伸到几米之外的地方去。
这20分钟里,我的眼睛睁得都快爆炸了,我甚至都觉得自己没有眨过眼,我近乎疯狂地盯着眼前铺底的草绿,盖顶的天蓝,而在蓝绿中间的,是色彩的怒放,近乎无限的斑斓。
不记得在自己从前的人生中,曾经如此失去理智地按动过“拍摄”这个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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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小米饭的后面上车,她刚刚和竹子与“大哥”一起,非常开心地不知道在聊什么。于是我们回到了车厢的闷热——这点我一直没有提——回到了各自的座位,我重新靠起窗子,回想着刚刚不久之前还身处其中的,真实的美梦。
不,不用回想了,这美梦,已再度降临。
“你拍照太没有节制了!!”我听见有人这样说。
去和这头牛说啊,傻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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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姆希阿古难得地露出赞许的神情,他在月光与灰尘之中,一遍一遍地翻看那些蓝天绿草,彩色房屋。屋角黑暗而沉默,没有传出催促的声音,穿西装的男人仿佛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又或者,他在代替某个人思考。
“或许这算是新的目的地,”拉姆希阿古终于抬起头,“当然,只是以我对尊阁的了解。”
“也就是说,虽然再也没有出现‘欧’这个名字,可末路亡灵的记录并非一无是处。图萨·希提皇家浴池,加德满都前往博卡拉的陆路……”拉姆希阿古顿了顿,好像在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包括帕坦皇宫博物馆,看来无论于公于私,都还有一定的价值。”
但是最终,穿西装的男人还是摇了摇头,他对游记的作者从来没有太多好感。
“可这仍然是一部平庸的作品,冗长而令人厌倦。我不知道为什么尊阁不去选择那些真正的旅行作家的杰作,尽管我不会再问愚蠢的问题。”
我知道这很无聊可是,请允许我从去那家伙的宾馆的路上说起。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广告牌……车辆……就只是一路城镇而已。
看出来摩托上坐的是谁了吗?
小米饭。
糟糕,我们的路被圣物拦住了。
哼,你赢了,无所畏惧的动物。
反正这一路都很平庸,再没有美景,当然也没出车祸。我们只花了几分钟就赶到了那个家伙引以为傲的宾馆,下车,头顶厚重的阴天仿佛随时会滴出雨来。
这可真是个豪宅,我们就住在对面。
其实也不错,至少从外面看来。
我和竹子跟着诚恳家伙上楼看房间,大致扫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我们俩都不是喜欢擅自替别人做决定的混蛋,于是我问诚恳家伙,可以拍照吗。
“当然可以了,为什么不可以呢?”他晃着脑袋,如果没有那句话其实我不知道他是否同意。
不过无论如何应该都会同意的,因为我有正当理由,我要拿些凭证给下面的两个人看。
竹子果然是细心的,他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这离费瓦湖有多远?”
诚恳家伙笑起来了,挥着手把我们带到了楼顶。
“那就是费瓦湖,一点也不远不是吗?”
抱歉,不知道竹子怎么想但是……我觉得还挺远。
至于周边的环境,也不敢恭维,不过这倒无所谓。
值得注意的是离湖越近的宾馆价格也会越高,我不知道竹子他们的消费能力怎么样,反正我是个拮据的家伙,至少拮据到对住在湖边然后每天扔出去上万卢比没有兴趣。所以真正决定要不要在这里住的人不是我,是那三个中国人——该把照片拿去给小米饭和“大哥”看了。
在那之前先来看看这楼梯,上来时我都没有注意,它让这个地方显得高档。
这便是蠢材的思维模式,只要一个地方有盘旋的楼梯,那便是一个高档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
“我们肯定是没问题的,就看你。”竹子转过来,对我说。
还用说么,那就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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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沿着道路一路前行。刚走出去不久,就被一只狗盯上了。
这是一只狂犬,它猛扑到我们面前并立刻展开了攻势,非常可怕,只有浑身肌肉的壮汉才能招架得住。
抱歉,我该收回上一句话。听说越是强壮的男人内心越是柔软,所以他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这样的攻击。他八成会和我们一样先停下脚步,再被体内某种神秘的力量强行抬起手臂,去抚摸那雪白的脖颈。
“他叫‘幸运的’”,不远处一个女人发话说,“他喜欢路过的人。”
好吧,尽管“Lucky”是形容词,可它是你的狗,随你高兴。
地上,“幸运的”还在那里扭来扭去,扭来扭去。
我们被“幸运的”领着,走进了名为“湖边路”的大道,如果你觉得我是在玩类似拟人的把戏的话,来看看这个。
没错,它确实一直在领着我们走。
直到看见了另一只狗。
很棒,“幸运的”,你继续战斗,我们要走了。
“那个怎么样?”出于对“无聊游戏之凭栏远眺”的渴望,我主动开口,指着上面图片中位于二楼的餐厅问竹子,很快,大家都明白了我的意思。
“听起来不错!”三个人纷纷点头。
所以你看,全世界的人类都一样,一听到“高处”、“俯瞰”之类的词汇就会产生好感——尽管实际上我们的算盘有点打错了。
当然是打错了,我要俯瞰的可不是屋顶的铁皮。
可惜已经走到了这里,侍者的热情也不忍辜负,我们只能坐下,翻看菜单,希望食物的味道可以弥补一切。
一次练习,并且只是一次练习。
“一份双倍景致特制鸡肉,再要一份这个铁板。”我对侍者说,他点点头,记下来。
“天,你胃口真好。”竹子一边盯着菜单一边惊叹。
这几乎要让我笑起来。
“我是北欧人。”我说。
对于竹子他们点的是什么,我毫无兴趣,等餐时间就是餐厅环顾时间,这句话已经很久没有说过。我花费了大量时间到处走来走去,收录这里漂亮的纸灯,颇为讲究的内景,还有此时我们身处的,非常不错除了有蚊子嗡嗡作响的露台。
当然在起身离开之前我有和同伴们打声招呼,只是出于一种基本的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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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到来了,今天,我们要去骑自行车。
看起来还不错,几十克朗的价钱也很公道。
“那就决定了?”竹子看了看我们两个人。
为什么不呢?
“试着活着回来。”老板对我们说。
混账,最近我有乱为别人配台词的毛病。
总之,我们付钱,推着各自的自行车离开。在那之前我留下了一张图片,为这家十分专业的自行车租赁店铺。
那么今天就请多帮忙了,我的来自尼泊尔的,有两个轮子的朋友,至少,请别总是试图把我甩下去。
话说你是在尼泊尔制造的吧?
它应该是在尼泊尔制造的。
“先去吃饭怎么样?”竹子问。
我和小米饭都点了点头。
嘿!这已经是第二次提示了,没看出有什么异样吗?
大哥不在这里,也不会过一会儿就来与我们汇合,听竹子说,他患了严重的腹泻。
我们,不,是我,选择了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餐厅,就在前往湖边路的路上。招牌上写着“博塔拉”,总感觉是借了所在城市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会选这家餐厅,哼,你会知道的。
自行车停在一边,让我们先来看看菜单。
我还有一张角度倾斜的照片,于是你便能看到更多饮品的价钱。
“德比,你吃什么?”
“重早餐吧。”
“好。我们要一份重早餐,一份鸡肉面条,一份轻早餐。”
“饮品是混合水果奶昔和……”
竹子看向我。
“番石榴汁。”
“好的,番石榴汁,马上就来。”
点完餐后,我打算去收录餐厅的内外景致,一个家伙安静地躺在脚边,我得小心不要踩到它。
哼,“幸运的”,你真是一个爱粘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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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从昨天开始说起。
或许你还记得,昨天刚到宾馆之后,在我的中国同伴们上楼休息的时间里我自己去外面逛了一圈,而就在出宾馆门的时候,我遇见了两位女孩儿。
天,白人,我终于又看见了白人。
而且,她们明显是欧洲人。
不过我们之间没有对话,只是互相看了看,互相礼貌地笑,但这感觉是不错的,我们来自同一片大陆,如今又在遥远的亚洲住进了同一间宾馆,我把这当做博卡拉这个城市对我的欢迎,它让我广义上的故乡的人,来迎接我的到来。
不过,就昨天的我而言,一切也就到与她们擦肩而过为止。
至于今天的我,傻叉,我不是一看到她们就赶紧提议来这个餐馆了吗。
哦,咖啡上来了,我还是回去座位比较好。
品鉴之类的东西以后再说,我现在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没办法,我想去打招呼。
或者,我希望她们会和我打招呼。
“抱歉……”身后传来声音。
混账!!!感谢你!!!奥丁!!或是毗湿奴!!或是上帝!我不他妈的在乎,你们中是谁让这个姑娘先开口的我就感谢谁!
嘿!你们知道我没有撒谎,如果是我主动开口我就会说明是我自己主动开口,我不玩颠倒事实那一套玩意儿。
总之,交谈就这样开始了,于是她们知道了我叫德比·阿莫兹,也知道我来自瑞典。至于她们,从一种莫名的感觉来看我觉得她俩来自德国,可胡乱猜测有可能会引来反感。
“我们来自德国。”
混账!!我对天发誓我想说你们来自德国来着!
于是我一下就想起瑞贝卡来,我想起她在学习德语,而且好像有点坚持不下去了。我想如果有来自德国的陌生朋友鼓励她会是非常美好的一件事,于是我对两个姑娘说,非常抱歉可是,我的女朋友在学习德语,请问能不能为她写几句话,这样或许可以让她觉得开心。
她们欣然同意,真是善良的姑娘们。
我用最快的速度向店家要了一支笔,一张纸。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看着纸张,我不懂德语。
“就是来自索菲与波利娜的祝福,希望她加油学习德语,祝好运之类的。”
“所以,你就是索菲?”
“对。”
我看向另一位姑娘,她穿着灰色的衣服。
“波利娜。”她指着自己说。
谢谢你们,波利娜,索菲。
“请问,可以拿着这张纸让我留张照片吗?
看着屏幕中两个德国女孩儿的面容,我的心中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你看,瑞贝卡,这个世界在祝福你呢。
苦性咖啡,有香气,可以预料如果加糖便会有非常迷人的风味,不加糖已有一股醇香,口感柔和,充满碳烤感。
加糖,推翻预期,改善不大。
这也可以解释,一方面因为咖啡本来已经很完善,另一方面,是因为温度已经太低。甜味隐约,十分………
再推翻上一句话,在糖溶解之后,甜味,苦意和碳烤感完美融合,非常,非常好喝。
或许你看得出来,我依然心神不宁。
我机械地喝着咖啡,试图从一种令人唾弃的幻想中解脱出来,看看身旁,竹子和小米饭都在专心享用各自的早餐,我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想什么,尤其是小米饭,希望她不是一位读心者,千万不要拥有我不知道的东方魔法。
混账,我替自己感到羞耻。
几分钟之前,两位来自德国的女孩儿起身和我们告别,而就在索菲站起身来的那一刹那,我呼吸一紧,虽然还在稳稳地坐着,却差点站了起来。
用成人的肮脏思维来理解这个“站”字,你才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我是个混蛋,我试图改正,可是,真的太难了。
唉…………
在心中叹了好大一口气,我用尽力气,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中去。
我点的是重早餐,他们上错了。
加上这个就没有。
什锦燕麦片,是否有它是轻重早餐的唯一区别。
至于味道,你们知道我一直是客观的,所以如果我说鸡蛋是最大的败笔那它真的是非常糟糕,有异味,无蛋香,完全不如单面或双面的煎蛋。土豆的滋味很淡——你可以理解为食盐放的很少——但是香味十足,不时放上一块儿在嘴中,竟有惬意,舒适之感,和博卡拉引以为傲的慢生活简直不能再搭了。再配上番石榴汁的清甜,一副阳光下的田园风光便被味觉勾勒了出来。
就是它,番石榴汁,在开始品尝之前我留下过一张照片的。
吐司很硬,香味也不足,配上黄油虽有改善但终是过于生硬。很纠结的口感,很负担的整体,老实说,令人失望;什锦燕麦片也很硬,酸奶倒是甜度适中,于是综合来看中规中矩。真是遗憾啊,如果燕麦片的硬度更佳的话,一定会一跃成为非常棒的一份食物。
我眯起眼睛,在心中给了这顿早餐一个非好非坏的评价。当然,环境是不错的,至少还有绿色。
不管怎么说,我们该走了,还有个湖边要去呢。
“结账,谢谢。”竹子向侍者招手。
我则把目光投向旁边,嘿,伙计们,你们马上就要再度派上用场了。
侍者送了账单上来,我的一共要490卢比,重早餐290,番石榴汁200,这可一点也不便宜。不过这是让我再见了索菲和波利娜的餐厅,是让我被迷人曲线冲得头脑一空的餐厅,就从这两点来看,说一声“感谢”并不过分。
所以你看,我对食物和餐厅向来非常宽容,只要有那么一点点让我满意的地方我就不会抱怨。
于是你知道诺斯菲尔德旅馆的巧克力蛋糕有多么可怕了,还有它的柠檬苏打,老天,我对这些噩梦耿耿于怀。
再见了,波利娜…我是说博塔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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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餐馆,一个北欧人三个亚洲人的奇怪组合穿行于玩乐之城平整的路面。车轮旋转,凉风吹过眯着眼睛的面孔,我的内心涌起了一丝久违的情感,属于运动的细微兴奋。我已经太久没有骑过自行车了,像是……好几年。
这感觉还不错,或许阴天也有阴天的好处。
前往费瓦湖的道路十分好找,中途我们在一家店铺稍微停留了一会儿,是小米饭提议的。
哼,我能说什么?
女孩儿就是女孩儿。无论她们是剪着利落的短发还是穿着偏中性的牛仔服。
“欢迎光临。”
半分钟前,老板这样说。
“没关系,欢迎回来。”
半分钟后,老板这样说。
车轮再次转动在柏油马路上,路过售卖尼泊尔式饺子的店铺,还有复古木色的咖啡酒吧。
“就是这里,我们拐弯。”
竹子示意我们说。
哦?你知道我知道我们到了。
这……便是费瓦湖了吗……
混账,心中毫无波澜是怎么回事。
我把自行车停到一旁,感到有点苦恼,还算著名的费瓦湖就在身边我却没有任何激动或兴奋,甚至连骑行那种细微的兴奋都没有。这真惹人发笑,难道这样一片宽广的湖泊,还比不上再普通不过的循环蹬动双脚吗?
还有这些船,五颜六色倒是没错,可为什么,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便是费瓦湖了吗……
混账,心中毫无波澜是怎么回事。
我把自行车停到一旁,感到有点苦恼,还算著名的费瓦湖就在身边我却没有任何激动或兴奋,甚至连骑行那种细微的兴奋都没有。这真惹人发笑,难道这样一片宽广的湖泊,还比不上再普通不过的循环蹬动双脚吗?
还有这些船,五颜六色倒是没错,可为什么,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一边,一艘船正要入水,船上的游客看起来是本地人,从他们的表情也看不出任何快乐。
就像是例行公事,我憎恨这样说,可我不得不这样说。
“我去照两张照片,就在那边。”
我对竹子说,希望能通过这个感受到什么。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倒确实是漂亮的小船……让我换个角度,看看会不会收获一张更棒的照片。
这……我不好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张更棒的照片。
就在我皱着眉头四处扫视的时候,竹子来到了我身边,“嗯……德比,”他说,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样,“你还记得昨天和我们一起漂流的那两个中国人吗?”
我点了点头,但没什么底气。
“你看,是这样的。那两个中国人……他们今天想和我们一起骑自行车,游览博卡拉。这没问题吧?”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有什么问题?”
“我是说你同意吧?毕竟擅自决定太不礼貌了。”
老天爷,我是出于你看重的“礼貌”才没告诉你,你们中国人在我眼中都长一个样,多一个,多两个,没有区别的事情。当然我不能这样跟他说,我把上面的想法凝缩成了两个单词“Inga”和“Problem”,竹子懂我在说什么,现在这家伙懂上那么一点的瑞典语。
“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和他们汇合吧!”竹子很开心。
怎么,你一直以为我会拒绝吗?
再次跨坐上自行车之前,我来到水边,看着一些带棚子的小船。有人在收放缆绳,水波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就这样吧,费瓦湖,反正你知道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走吧。”
“好了?”
“好了。”
几分钟后,在一个拐角的地方。
“小正,他的妻子阿爽。”竹子介绍说,并顺次指向两位面带笑容的中国人。然后他又介绍我,可除了发音僵硬的“德比”,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哦,或许我该听得明白。
“德比,假冒的旅行作家,总是拍一些天空炽白的照片。”
咳咳,总之,我们再度出发,而队伍变成了五个人。
嘿,从上面这家店一拐弯就是我们的宾馆,所以,我们是要回去了?
不,不,现在,我们要去吃炸鸡。
韩国炸鸡,我们的新同伴的提议,不过他们说那家店铺真正惹人垂涎的并非炸制的鸡块,而是芒果沙冰。
“你们真的该去尝尝,真的,”竹子翻译给我听,“特别好吃。”
至于小正,我们的新同伴,也一直在用英语变着花样地说“特别好吃。”
所以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我很高兴亚洲的人们也会热爱食物。我跟在他们的后面蹬动车轮,凉风依旧,这似乎是阴天唯一的好处了。
嘿,看看这家以“嗡嗡”为名的店铺,虽不知道它和蜜蜂有什么关系不过,它的店面可真合我的口味。
很快我们就到了被强烈推荐,以芒果沙冰为招牌食物的炸鸡店,只有一点有点恼人——它在很高的位置。
要爬楼梯吗?
混账,我竟想起了斯瓦扬布纳特寺的长梯。
大家纷纷停好车,准备上楼;我则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涌起一丝微笑。
哼,费瓦湖,你好像稍微变得漂亮一点了。
这是一家难以捉摸的店铺,我指的是营业时间这方面。据我们的新同伴说,如果没开门可千万别意外。
于是小米饭就变得无比容易放弃了。
“关门了。”她垂头丧气,于是我不需要懂汉语就知道她在说什么。
如果大家相信了她,那么就不会有下面这张照片了。
没有注意楼层,这是小米饭弄错的地方。我们走进四楼的一个屋门,老板迎了上来,他是韩国人,无意冒犯可是,这些亚洲人真的太难分辨了,对于我来说。
当然,我不是脸盲,我能记住他们各自的长相,可要问我哪个人来自哪个国家?别开玩笑了。
只有一件事能比这个更难,那就是分辨瑞贝卡那一大堆化妆品都是什么东西。
“我们想要芒果沙冰,和炸鸡。”
“没问题。”
等餐时间就是餐厅观察时间,这家店的内景很不错。
走到窗边,向外一看,混账,费瓦湖,你终于有了一点迷人的样子。
我喜欢这家店,因为它很高,我喜欢类似俯瞰的无聊玩意,这样的视角之下,总会有一些要么广阔要么绵延的风景。就算是在城市之中也一样,看看这些道路和建筑,身处其中的我们只会认为它们是独立的个体,只有跳脱出来,才能看出原来所有的一切都隶属于一个整体景观。
混账,我想起了什么。
我开始盯着窗外出神,我知道这一点,因为当我回忆这个时刻的时候我不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我只记得我的思绪回到了过去的过去,就像英语中的他妈的过去完成时。
“嘎吱——”
“晚上好!哦?德比,近来如何?”
“你知道我的,一直那个样子。”
“今晚想要流泪吗?”
“不用,来杯普通的果汁就好。”
“如你所愿,我的先生。”
他转过身去,随意倒了一杯梨汁给我。
我喜欢对着老先生发牢骚,曾有一段时间我认为这是自己思考的阶段性成果,到后来才发现,只是牢骚。
这可真令人沮丧,本来今天就已经够沮丧的了。
“你好像有心事。”
哼,我正等着你开口问呢。
“也没什么。”当然我要先这样说一句,“一位惹人生厌的老朋友而已。”
老先生擦着水晶杯,目光倾斜向下落在我的身上,嘴角保持着一丝微笑。一个姑娘走了过来,这已经是第二位前来搭讪的女孩儿了,看肤色与五官,像是一位来自西班牙的女郎。
混账,她那高耸的胸脯简直要杀了我。
“昨天你说今晚,”这个女子旁若无人,“今天,是不是又要说明晚呢?”
“没错,宝贝,你知道事情总是会变的。”
“善变的只是你而已吧。”
“明晚,我保证。”
女子妩媚一笑,送上了一个吻。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来找老先生的都是这种又火辣又豪放的美女,这些随心所欲的亲吻我都看过大概上百万个了。
“所以,深夜的徘徊者又感到了彻骨的孤独,大概是这样一个故事吧。”
老先生再次开口,他依然在微笑,而奇怪的是,我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随你怎么说。”
我喝了一口梨汁。
“身为瑞典人是一种幸运,贫穷和我们无关。所以能困扰你的只是孤独这一项而已。毕竟,你也不是第一天来光顾我的生意。”
看见没有,如果这混蛋想说“我了解你”,他就会拐弯抹角,什么“你不是第一天来”之类的废话。
总之我不置可否,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我默默地喝着自己的果汁,想着我的好朋友比尤,我今天和他偶遇,他的妻子挺着大肚子,和丈夫有说有笑。
“我替比尤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告诉老先生这句话,“发自内心,我今天遇见了他,他妻子怀孕了。”
“可喜可贺。对他来说。”老先生依然在优雅地微笑着。
“是啊,对他来说。”
老先生读懂了我眼中的黯淡,他也捕捉到了我内心的矛盾。我当然是替比尤高兴的,可是又为自己感到悲伤。我知道这是一种脆弱的表现,可是光知道有他妈的屁的作用。
“你陷进去了,这一点也不理智。”老先生用清洁布指了指我。
“我陷进什么了?”
“羡慕。多数人意识不到,羡慕也是一种痛苦。你活在对别人的羡慕之中,德比,忘记了自己拥有的东西。”
我没有说话,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我无意否定你的痛苦,我只是说,跳脱出来也许会让你觉得好过一点。人生是一个整体,喜,怒,哀,乐……只有跳脱出来才能看清这一点。”
“可是能看清并不代表能改变,就算看清了,明晚我依然要在深夜徘徊,而你依然要去享受一番极乐。痛苦是不会因此而消失的,老先生。”
“所以我说你陷进去了,你的目光只盯着痛苦。深夜的徘徊,别人的享乐,在你的话语中只有这些而已。两年之前我们这里出过一些事情,你还记得吗?”
混账,我当然记得,4个人一起跳楼的惨剧可不是每天都有。
“非常好。上个星期,关于那个小男孩儿给你的自家特制肉丸,你说什么来着?”
我耸耸肩。
“‘这真是我吃过的最他妈好吃的东西’。”
“你看,这就倒过来了。”
老先生点点头。
在临别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老先生理论中的漏洞告诉他。
“感谢你说的那些,”我站起身,“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过……你说的所有看似有道理的东西都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老先生动着眉毛,脑袋斜斜一点,这明显不是因为尴尬或意外,更像是一种淡然,就像在说,“或许吧。”
“自我安慰。”他再次开口的时候我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有时被称为,宗教。”
我的脚步停下了,就在门前。
片刻之后,我重新迈开步子,推门而出。
一阵喧哗打断了我的思绪,回头一看,芒果沙冰已经摆上了桌子,四个中国人围着它拍照,嬉笑,小米饭噘着嘴点头,眉毛都凑到了一起,看起来俏皮极了。
心中一笑,我转回来继续看着窗外。
混账,老先生,我找不到办法来反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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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这页纸上的最后一句话,拉姆希阿古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有歉意,又像是遗憾。他抬起头来,目光不再离开角落的黑暗,他就那样一直盯着屋角的一无所有,直到一点红光燃烧而起。
“抱歉,尊阁,目前还找不到方法。”
穿西装的男人叹了口气,仿佛在面对某种巨大的无可奈何。
“实践1200年,理论2700年,这是目前的极限。更多的秘密藏在甲虫学团的石币学殿,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潜入——”
“拉姆希阿古。”
那个人终于又说话了。
“这不重要。”
屋子再次陷入沉默,月光照亮的椅子上,一个人低下头去,修长的手指夹着纸面轻轻捻动。
“不,”拉姆希阿古笑起来了,“我知道对尊阁来说,这很重要。所以,”他咬了咬牙,目光变得坚定,“我会找到方法的,无论是冰食还是热食……我还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可能会遇到懂纪元贮存学的学者。”
“哼。执着而无聊的家伙。”
红光熄灭,纯粹的黑暗急不可待,一下淹回曾经失守的一点领地。
冲着屋角微笑一下之后,拉姆希阿古重新翻开纸页,再次开始阅读。时空变幻,在阅读人的面前一条街道铺展开来,高矮不一的建筑成对立起,随着街道的延展排向远方。
道路中间,浮现了四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由下到上,从车轮到头顶,逐渐清晰。
别问我目的地是哪里,我们没有目的地。
出于一致的意愿,我们没有兴趣再回费瓦湖的湖边,新同伴——那个叫小正的中国人——提了个建议。
“我们向城外骑吧,”竹子翻译给我听,“顺着这条大路。”
听起来不错。
于是大家都跨上各自的自行车,带着对冰甜芒果与红豆的回想,路过交谈的尼泊尔人,路过挂在店外的极具特色的手工包具,也路过被植物装饰着门口的淡蓝色建筑。天空阴沉但也因此而减去了一分燥热,汗珠渗出皮肤又被风吹干,带来无比愉悦的舒适感。
我眯起眼睛,当我觉得放松的时候便会这样做。
一个骄傲的家伙,我看见了一个骄傲的家伙,混账,他的头盔让我想起了自己那群嗜血成性的祖先。
有意思。
不过我要赶快跟上别人才行。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掌握边骑车边拍照的技术,这是一种有趣的拍照方式,会为我带来一股淡淡的成就感。重点是食指和小指要夹紧手机,否则会出现“机”毁人摔的惨剧。
嘿,老实说,我有点上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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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让我们进去看看吗?”
守门的人很好说话,甚至对竹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实说,这很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这样的地方都是戒备森严,专门把世界上的穷鬼拒之门外。
我倒不至于落魄到穷鬼的地步,我的同伴们也说不上那么可悲,可是,这样的地方总不该是谁想进都可以的吧。
至少,你总该是顾客之类的玩意儿。
抱歉,方向错了。
泳池,毫无疑问,这里是一个他妈的度假村。
再来看看这个草坪,我说过草坪一类的东西可以杀了我。
我们发现了一个小门,非常小,通向另一个庭院但我们走不过去。因为一个家伙出现了,这家伙就知道堵在门口,也不说话,不管我们怎么请求,沟通都无济于事。
会看到很多钓鱼的人,如果你的眼力够好的话。
总之,我们等上了一阵子,直到木讷的家伙终于想要离开,亡灵得以进入这片绿色的伊甸园。我看得出这是一个只供有钱人享受生活的美好国度,一片专属的湖畔,不接受外人的打扰。
所以我们很快就离开了,因为不想遭到任何惹人不快的眼神。但在离去之前我有留下一张照片,算是一种纪念,或是一种对未来的提醒,如果有一天落魄的德比·阿莫兹也莫名地变成了有钱的混蛋,至少他知道该去哪里花掉手头的彩色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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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KGH湖滨旅馆,我们继续我们的城外之旅。骑行的人们谈论着刚才看到的一切奢华与美丽,又说到更加可怕的,位于欧洲、美国乃至迪拜,疯狂到拒人千里之外的超级奢侈。
在闪耀着金子与钻石光芒的幻梦中,我们路过属于现实的荒芜与破败。
咦,那里在做什么?
一群小孩子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他们远离道路,赤脚站在草地之上,站在一条小溪旁边。地上,铺着一张紫色的渔网,孩子们围成一圈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或是在做什么。
我们一直停在路上,隔着近十米的距离观望,终于,孩子们知道有人在看他们了。
“你们在做什么?”竹子大声地问。
“抓鱼!”
孩子们很热情,很友好,还……会英语。
我们纷纷把自行车停到一旁,带着饶有兴味的表情凑过去。他们对我们一笑,继续自己的捕鱼大计。嘿,这群未来的风浪搏击者,他们跑到自己认为会有收获的水流段,撒网,收网,煞有介事。
如果你是个聪明的家伙,你便会知道一点——我已经走下去了。
让我们把时间回拨个……15秒就可以。
“小正”看看我们,用手一指下面的草地和溪流,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为什么不呢?
反正我是点点头,脱下鞋子,用赤裸的双脚去亲近自然。
混账,这奇异的触感……
瑞典人热爱旅游,除了我,他们热爱阳光,热爱灿烂的自然,或许是因为祖先曾经年累月地困于这个星球上最可怖的严寒,靠着盐制晒干的鲑鱼和鲱鱼过活,甚至不得不依赖一些令人作呕的奇怪食物。所以每当阳光布满大地他们便会欢欣雀跃,战斧扔到一旁,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10个月后就会有新的战士或家庭主妇以幼小的形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我到底在说什么?我他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总之我想说的是,对自然的热爱深植于我的基因,当地球母亲毫无阻隔地托起我的双脚,这股基因便会被唤醒。脚底凉凉的,是水的浸润;无数受力点不规则地被感受到,那是杂乱的草叶在不情愿地抗拒。
我在心中一笑,想了想,一脚踩进溪流中。
好凉,好舒服。
抬头一看,孩子们正拖着网向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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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
“别客气!那,我们就先走了!”
“再见!”
“再见!”所有人都在摆手。
老实说,我们曾经害怕所有的孩子都骑着我们租来的车消失无踪,不过很显然多虑了。骑行还要继续,我们要路过一个孤零零的房子,我实在想把它收录进回忆中。
就在我对这栋房子的孤独感到遗憾的时候,一个家伙走过了我的身边,该死,这是一个真正值得同情的家伙,我是说和房子相比。
如果我是千万富翁也许会帮你一把,所以……抱歉。
继续骑行,你看得出我的同行者们又不见了,我必须去追……不,慢着,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会是一张不错的照片。
确实不错,讨厌自夸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惜不是成果,如果远方的水平线是水平的还有可能。
再来看看这张。
混账,我应该立刻停止拍照,他们已经不见了!
德比!!我命令你立刻停止拍照!!
效果倒还不错,意外地。
终于重新开始蹬动车轮,我又做好了追赶同伙的准备,谁知道,老天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竟然推着车向我这边走来了。
混账,我成为了别人的累赘。
“竹子,自行车,坏了。”小米饭磕磕绊绊地说。
在一堆石头和绿草的旁边,竹子弯起腰,双手杵着膝盖;小正在车轮之间忙活,是他自告奋勇要帮忙修整。他们沿路返回是为了寻找合适的树枝或石头,不过好像并未如愿。
“应该是孩子们骑的太猛了。”竹子说着,做了几个夸张的蹬车动作。
好吧,这可真是尴尬。
话说这个中国人,小正,真是个蛮可敬的家伙,他喜欢帮助别人。
要知道我并非一个可敬的家伙,于是在所有人都焦虑的时候,有个瑞典人非常混蛋地,把一旁的绿地记录了下来。
没办法,它绿得那样鲜嫩。
身边,一位游客骑着马走过。
“不行啊……”
小正在摇头,于是我认为他是要表达这个意思。
阿爽——他是小正的妻子,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打算去别处寻求帮助,她找到了一户人家,机构,更像是。那个在门口的尼泊尔人非常热情,他拿着一根粗树枝前来帮忙。
这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
终于,在所有中国人及尼泊尔人的努力下,车链条回归了原位,于是我们的骑行之旅再度开始——当然是在向提供帮助的热心人道谢之后。
“不用谢。”尼泊尔人一直在摆手。
混账,看看这个国家的人民,他们十分淳朴,只要不把叫金钱的玩意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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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其实费瓦湖的水还是挺脏的,这一点晴天可改变不了。
那么就这样吧,费瓦湖。
再见,暂时地。
晴空之下,树影斑驳,光与暗在一万处边缘相接,莲花盛放在角落。一幢建筑躲在树木的阴影之间,可是那一身华丽的彩妆,并非可以轻易掩盖的装饰。
混账,阳光果然让这个城市色彩斑斓了起来。
上面恐怕是最后一张能看到我的四个中国同伴的照片了,当然我指的是在这次骑行之旅中。因为我心中产生了一个提议,我要去告诉他们。
“嘿,竹子,你看这样如何,你们先回去休息,等到想要再次出发了再叫我。”
竹子“嗯”了一声,是上扬的语气。
“你们是要回宾馆吧?”
“是啊——但先要去还车。”
“没错,”我一摊手,“不用管我了,我也会回去的,不过是稍晚一点。”
总之,竹子明白了我的意思,也成功地让大家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他们都跨上各自的自行车并向我道别。
“不过请确保来叫我,如果你们去其他地方的话。”这样说完我还有点不放心,“你知道我住在哪间屋子吧?”
竹子点点头。
顺带一提,我住三楼,别被钥匙后面的111给骗了。
总之,是时候回归一个人的旅途。
嘿,来看看这些老朋友,阳光让它们每一个都焕发了新的光彩。
我说过,这是一座色彩斑斓的小城。
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我发现了一处隐蔽的水道,溪流从地下穿过马路,潺潺地流向浓密的绿荫。我陷入了一种犹豫之中,皱着眉头,脑海中勾勒起画面来。
一坨牛粪,或其他恶心的东西,被水冲刷,溶解,流向下游,一双脚踩在下游的水中,脚的主人正兴高采烈,这家伙有着白色的皮肤和丑陋的脸,来自一个叫瑞典的北欧国家。
混账,这便是我的担忧了。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这里一定会通向一些美丽事物”的想法战胜了莫须有的恐慌。我再次停好车子,脱下鞋子,有一道阶梯,我可以顺其而下进入浓荫中的水道。
不过我还是试图尽量避开水流,尽管这根本不可能。
“水一直在流动,”我对自己说,“就算有牛粪也早就冲干净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段路程一点也不长,我很快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或者说,我已经重见天日了。
走上土坡,去到湖边。
混账,这才是那些船只该有的样子。
没错,你看得出这是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色。这便是阳光的力量,它是增色剂,专精于让一切都变得更加鲜亮。
目光投向远处,在一片水域中,好多孩子在嬉戏,呼喊,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小的,只穿着短裤的男孩儿向他们飞奔而去,向着水与光,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同伴们的行列。
在心中一笑,我的眼中有费瓦湖深绿色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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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震动起来,墙壁之灰簌簌落下,对此,穿西装的男人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他在细微但嘈杂的声响中静坐,等待,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半分钟后,震动停止了。
“令人怀念的气息……”
拉姆希阿古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短暂地变成了青紫,又很快恢复了红润。
“我知道尊阁不会回答可是……尊阁,究竟喜欢呆在哪一边呢?”
穿西装的男人面带笑意,目光放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他期待着那里会点起一点红光,并解答他的疑惑。
可惜,整整一分钟过去了,黑暗依然黑暗,什么都没有, 拉姆希阿古把目光重新放回纸页之上。
就在这时,有声音从角落传来了。
“现在还不知道。”
拉姆希阿古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啊,现在还不知道。”
他说。
“那么我继续念了,尊阁。”
拉姆希阿古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已很久没这样做了。
劳动人民,一般都是可敬的。
除非他——或她——直接从你手里抢钱。
故事是这样的。
尼泊尔,小城博卡拉,瑞典人的中国同伴们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亡灵在享受一个人的旅程,在灿烂的阳光中,有人叫住了他。
“要荔枝吗?”
我一偏头,一位胖胖的尼泊尔妇女,穿着深粉色传统服饰,裹着红色头巾。她背着好大一竹筐荔枝,看起来非常,非常的沉。
汗水从她的额头流下,说瀑布有点夸张可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只是可惜,我对荔枝没兴趣,于是我摇了摇头说,不需要,谢谢。
她倒也没纠缠,一声不吭地背起荔枝走远了。
我在后面骑车,速度甚至比她的步速更慢,那阳光下辛劳的背影让我的心中充满了愧疚,总觉得只愿口头付出同情终究是混蛋的行为。或许我该帮她一把,你知道的,买点她的荔枝之类的玩意儿。
可是我并没有太多钱,更重要的是,我完完全全不想吃荔枝。
那个背影……她还在流汗呢。
混账,这真是没有办法。
我紧蹬两步追上了她,“我想买点荔枝,”我说,“不过不需要太多。”
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靠到一边。放下竹筐之后她抓起一捧,我摇摇头说,太多了。
确实太多了,我根本就不想吃荔枝。
“不多,不多。”她说。
这……好吧,就算不多,我买就是了。
“可以给你照张相吗?”
她在为我装荔枝,我在举着手机问。我喜欢收录事物,及人,你们知道这一点的。谁知她又摇头又摆手,表情厌恶,老实说,这还真出乎我的意料。
当然我还是放下了手机——我可不希望自己的事前询问像放屁一样。
可在付款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我的钱不够了。于是我面带歉意,对她说,你看,我的钱不够了,你少给我一些吧。
“你没有钱了?”
这话问得我一愣,结果下意识地把另一个口袋里的零钱都掏了出来,我展示给她看,告诉她,只有这么多,都是零钱。
结果这个女人,这个神奇的混蛋,她二话不说就把我所有的零钱都一把抓过去,然后,又掰了一些荔枝给我。
喂!!!女人!!!你是在强买强卖吗!!!
可是我无能为力,我能说什么,她是个他妈的辛苦的劳动人民,如果我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混蛋就只能接受这一切。
但我要反抗,没错,我要进行一番反抗。
不许拍照,对吧,这个怎么样?
试着阻止我啊,贱人!
拿着根本一点他妈的兴趣都没有的荔枝,我越想越气,而就在我要愤愤地骑车离开时,竟又有“顾客”主动凑上前来。
祝你们好运,伙计们,告诉这个女人你有多少财产,然后你们就可以去沿街乞讨了。
混账,我得回去取钱了。
噢,奥丁,原来你是这样漂亮的吗?
阳光照耀着世界。
不知怎的,我的心情平复了好多,再想起那个神奇的混……尼泊尔女人,也不像刚才那样气愤——她太需要钱,做出这种事情并不完全是她的错。不过她仍然不该那么做,一个人不是有理由就可以犯错的。
唉。
哦,这是我该拐弯的地方,不过先看看这咖啡厅,我已路过它那么多次,这是第一次,它几乎拽住我的步伐。
车轮,我是说。
好吧,简单点说,我一点也不生气了。
趁着阳光还在,我迅速回到房间,取一点钱,然后便直奔湖边。该死,我实在想看看费瓦湖曾让我大失所望的那一部分在阳光下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惜我只能走过去。自行车?它已被还给那家非常专业的店铺。
很好,我又来到了这里。
是啊,真棒。
个屁啊!你真他妈吝啬!阳光!
由于对上天发出了咒骂,太阳神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睛喷射出怒火,盯着地面上的渺小人类念动起咒语。于是一股力量从天而降,亵渎神明的瑞典人遭到了神明的惩罚。
没错,我的肚子开始痛起来了,很明显是上天的怨怒所致。
再没时间和你们废话,我需要去趟厕所…慢着,先来看看这个:
我喜欢这家店,不过……该死,我需要去趟厕所。
实在令人震惊,我竟然真的步行回到了宾馆去解决自己的问题——中途还去收录了一张建筑照片。随后我又返回费瓦湖边,不死心地,试图捕捉到一点和“灿烂”“美好”相关的景色。
真是徒劳无功,下面那张照片也只能勉强说是“不错”而已。
我要走了,回去休息,直到竹子他们来叫我为止。
混账,再次走向宾馆,我感觉自己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懂在两点之间来回。
“德比!”
竟然有人在叫我。
当然这是熟悉的声音,目光一转,于是看到竹子与小米饭正坐在一家鲜榨果汁店里,就在我们所住宾馆的旁边。他们的表情十分欢快,举着手中的大杯子向我招呼着。
天,那真是一个大杯子。
“在喝果汁?”我问了一句废话。
“是啊。”竹子也用废话回我。
和老板点头示意之后,我也进店坐下,打量起四周——老实说,看起来还不错。于是尽管刚刚和自己的肚子有过一点小冲突,我还是决定来一杯尝尝。
“没错,你可以尝一尝,”竹子笑眯眯地说,“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杯果汁。”
“要……”
“混合的。”
“混合的?”
“混合的。”
没办法,我就是想看看他们把所有水果都混在一起会搞出什么味道来。
我还向老板要了两个容器,两个杯子,就是为了直观地说明这一“大”杯究竟有多么大。
好了,我的果汁来了。
混账,竹子那一脸期待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在两个同伴注视的目光下,我尝了一口。
该死,真是好喝!
恰到好处的甜,恰到好处的冰爽,仅仅这两点就足以让这杯饮品一跃成为夏季消暑解馋的至高之选,味道倒是有些奇怪,不过绝不是那种令人皱眉的奇怪。
去他的,别管味道了,这冰感实在令人身躯都为之一振。
还有一点本不用说明。这一杯果汁量非常大,于是不需小心翼翼,不需吝惜,我要做的只是倾尽全力把香甜与冰爽倒入口中,然后沉浸其中,忘记自拔。我甚至忽略了自己可能表现出的丑态,听凭同伴们在一边开怀大笑,没办法,我被名为“口腹之欲”的魔鬼控制了,它在炎炎夏日之中,赐予我一杯不可抗拒的饮品。
“非常棒吧!”
我点点头,再次仰头喝下一口混合果汁。
“多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我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希望能充分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来。
再见,老板,你们的果汁让我明白夏日的燥热只是为真正享受的登场搭建舞台,或许我该为此说一声谢谢。
嘿,看看这个,也许刚刚喝到的极佳果汁的原料都来自这里。
混账,我又想买芒果了。
如果不是需要再回宾馆一次,好解决一些肚子问题的话。
“你们去湖边等我吧,我很快就去。”
“Inga……Inga problem!”
该死,这个叫竹子的家伙会讲瑞典语。
捂着肚子向宾馆走去的我,路过一份阴天下的孤独。
我们不能抛下“大哥”,换句话说,今天我们不能去划船。
所以,赤脚走过那条被水淹没的小道怎么样。
脱下鞋子提在手里,我的双脚再次没入水流,唔,这感觉……
和草地中的小溪不一样,这水一点也不冰凉,它温温的,还有小鱼绕着我的脚趾游来游去。其实是在躲避,我是说那些小家伙们,随着脚步的前进一片片鱼群四散开来,可以想见,它们还会在我的身后重新聚拢。
真是很舒服的感觉,我渐渐爱上光脚踩在什么地方了。
前面,竹子和小米饭已经登上了观景台,三三两两的人在合影留念,其中有三位特殊的先生,他们穿着奇特的服饰,我想,自己曾在一处叫“博达哈大佛塔”的世界文化遗产那里见过。
这或许不太礼貌,不过……请原谅我,僧侣先生们。
“他们是喇嘛。”竹子在一边解释说。
喇嘛?又是一个感觉在哪里听过的名词。
不过无所谓了,如果任何疑问都要追根溯源的话,我的脑袋非炸掉不可。
几分钟之后。
“走吧。”竹子说,然后他耸了耸肩,“讨厌这样说,不过,这没什么可看的了。”
他说的可真是一点也没错。
“我们去那边,公园。”
你知道么,小米饭说的也一点也没错。
【娱乐设施,没人玩让它显得寂寞】
【你也好不到哪去】
对,没错,小米饭跑到那边去了,她想去拯救那些寂寞的游乐设施。
我不想显得啰嗦,所以只说一句,在下面这些照片之前,你是需要去门口买票及存包的。
“小心。”已经在“舱室”里面的中国女孩嘱咐着我和竹子。
或许你玩过类似的娱乐设施,其重点就是让里面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徒劳无功”。理论上来讲,只要三个人拼命往一个方向滚动这个巨大的塑料,畸形,轮胎,它就可以一直滚到费瓦湖的另一头去——假设去掉碍事的缆绳。可问题是里面的“驾驶员”们,他们总是接二连三地跌倒。
“啊!!”小米饭惊呼一声,跌倒了。
“啊!!”她又惊呼一声,跌倒了。
“啊!!”她又……能不能不要再喊了姑娘,你再这样喊,我想推的可就不是水轮胎了。
我晃晃脑袋,努力摆脱所有不可告人的想法,在又一次跌倒之后站起身来,继续着乐在其中的徒劳。身边,竹子一直在笑,三个人像接力般轮番摔倒,于是水面在透明塑料之下一次次冲到我们面前。
嘿,还真有点可怕呢,我是说在最开始的时候。
确实是一段有趣的时光,这点毋庸置疑,问题是,我们真的是在前进吗?
管他呢。
我曾经以为我们付的是一个小时的钱,于是便会有下面这样的疑问。
“这就……到一个小时了?”
竹子摇摇头,耸肩,摊手,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之塑料轮胎开始靠岸了,无论我们怎么挣扎,像铁轮儿中的仓鼠一样拼命运动。一个恶魔,他有深褐色的皮肤与硕大的鼻子,头戴红色棒球帽,正怒吼着把我们三人拽向岸边。
不,他没有怒吼,请有点甄别能力,就当帮我个忙。
而有些尴尬只有在事后才会发觉,比如当你了解到,在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被困在水轮胎中,摔来摔去试图控制一切的时候,大概有一万个人在岸边盯着你的蠢样子发笑。
就像下面这样,当然,这个时候我们早已回到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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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卡拉的第二个夜晚,我收获了新的宝物。
还是先从一个水烟店开始说起比较好。
水烟,我不吸,可也并不陌生,曾有朋友骄傲地向我展示这种外形华丽的享乐用具,大肆宣扬所谓的“芬芳中的灵感。”
“知道纳吉布·马哈福兹吗?”
我摇摇头。
“非常,非常,伟大的文学家,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灵感就来自这个宝贝。”
是啊,我还听说美国摇滚巨星的灵感都来自毒品呢。
“你给了自己太多束缚,我亲爱的德比,你需要释放。”
你则需要一些约束,威尔伊。
反正到了最后我也没把那个可怕的烟嘴放进嘴里,只是看着威尔伊表情迷醉,用手指对我指指点点。混账,烟……酒……我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它们能帮助你们忘记痛苦,但帮不了我。
眼前的店铺让我想起这些事情来。
乐器……
我有说过这是水烟店吗?
去他的,这就是水烟店。
【漂亮的烟斗,我得这样说】
这里卖各种古怪的东西,或者说水烟店真的有失偏颇。随着脚步的挪动,我看到了不知做什么用的、画有图案的棒子:
吉他与笛子:
手鼓:
还有金属摩托模型。
有意思,不过我们该离开了。
最后留两张照片,你知道这是一个他妈的传统。
有一点我不愿承认,那就是自己对消费的克制力只到下个店铺为止,一家很棒的小店,售卖羊绒围巾与各种布包,名为,“天使之手”。
对,没错,也许你还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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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克纳峰谷的开裂方式……这个混蛋真的可以再多说一点的。”
拉姆希阿古又用指关节敲起纸面来,他长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愤恨。
“真是可惜,又是毫无用处的一次提到,可如果说他在有意规避关于托克纳的秘密的话,干脆不要写出来就是了。我搞不清他的思维模式,尊阁,或许这个末路亡灵并非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毫无心机。”
“我是说我,并非像我想象的那样毫无心机。”穿西装的男人在纠正自己的错误,竟显得有点迫不及待。
但这是一出无意义的独角戏,角落里的人安静地呆在黑暗之中,或许在思考,或许在盯着照片出神。拉姆希阿古看向窗外,逆着月光的洒落,眼眸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渴望。
“或许我还是该去一次智利,”最后,阅读人回过头说,“虽然会有点冒险,可毕竟也有可能找到有关十二罪人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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